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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彩虹剑【第七章】酒中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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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七章」酒中下毒

    旭日初升,道路两旁青草上,宿露未干。屈一怪蓬着一头鸟巢似的乱发,肋下拄一支铁拐,走一步,就发出「笃」的一声重响,他走在夏家堡前面一条十里长的石板路,正朝夏家堡走来。他如今是夏家堡的总教头,今天,正是到差来的。一个月有三千两银子的俸金,这可以说是练武的人,最高的报酬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屈一怪确实感到精神爽朗,走起路来也特别轻松,就在他要走近夏家堡门前一片广场之时,突然间,大门敞开,走出四名一身青衣堡丁朝两边闪开,垂手恭立。屈一怪心下暗暗一怔,忖道:“自己还没到门口,他们就打开正门,迎接我来了,看来这总教头真还风光得很。”

    就在他思索之际,只见从大门缓步走出一行人来。为首一人一身道装,黑须飘胸,正是峨嵋青云道长,接着便是峨嵋名宿紫面神娄树棠、金毛吼姜子贞、流星樊同和娄树棠的门人吕秀。紧跟着这一行人后面走出来的,则是堡主夏云峰和九头鸟索寒心。

    屈一怪看到青云道长等人,立即很快闪到路旁,心中暗暗忖道:“据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紫面神娄树棠应夏云峰之邀,进人夏家堡,从此就杳无音讯,适值青云道长来到金陵,得知娄树棠失踪,就专程赶来夏家堡,探询师兄下落,结果也为夏家堡所软禁。

    接着是姜子贞、樊同夜探夏家堡,复为所擒,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擒下了峨嵋的人,明眼人一看即知是夏家堡设计好的预谋,其中说不定有着什么企图,以夏云峰的为人,城府极深,自然知道擒虎容易纵虎难的道理,岂肯轻易把他们放了?”

    青云道长、娄树棠等人已在大门前站停下来,对夏云峰、索寒心再三拦阻,不让再送。夏云峰、索寒心也一一同诸人道别,宾主之间,看去似乎十分融洽。青云道长一行人别过夏堡主。飘然而云,夏云峰、索寒心依然站在门口,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笑容,目送众人远去。

    青云道长走后,屈一怪拄着铁拐,往前走去。夏云峰一眼看到屈一怪。不觉喜逐颜开,呵呵一笑,迎了上来,说道:“总教头果然信人。兄弟已恭候多时了。”

    屈一怪脸上十分感激,连忙拱手道:“屈某江湖落拓之人,得蒙堡主不以残废见弃,委以重任,屈某心感知遇,故而一早即来投效,怎敢有劳堡主迎进,教屈某如何敢当?”

    夏云峰看他一脸感恩了色,心中甚是得意,双手紧握屈一怪的双手,大声笑道:“屈老哥不必客气,以屈老哥一身绝艺,到敝堡来屈就总教头职务,已经十分委屈了,兄弟以万分诚敬之心,欢迎屈老哥,今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说到这里,接着道:“来来,兄弟给二位引见,这位是本堡总管索寒心,这位就是本堡新任总教头屈一怪,二位多多亲近亲近。”

    索寒心立即趋上一步,双手抱拳,说道:“兄弟久闻屈老哥的大名,幸会得很。”

    屈一怪也抱着拳,呵呵笑道:“索总管好说,兄弟落拓江湖,草莽之人,若非蒙堡主慧眼识人,委以重任,只是一名要饭的化子而已,倒是索总管的大名,屈某闻名久矣。”

    索寒心笑了笑道:“屈老哥太客气了,江湖上多少奇人异士,莫不隐迹风尘,不求闻达,屈老哥肯惠然光临,屈就总教头,辅佐堡主,正是本堡之幸,今后还要屈老哥多多指教。”

    屈一怪爽朗的笑道:“屈某初来,一切全仗总管提携才是。”

    夏云峰对屈一怪的举动,表示十分满意,呵呵一笑道:“你们二人都不用客气,屈老哥新来,快请到里面再谈。”

    屈一怪拱拱手道:“堡主请。”夏云峰也不再客气,当先走在前面。

    屈一怪和索寒心互相谦让,还是由屈一怪走在前面,索寒心随后相陪,大家由大门进入二门,再由长廊转入夏堡主的书房。分宾主落座,一名青衣使女替二人送上香茗。

    夏云峰含笑起身,从书桌上取过来一个红色封袋,朝屈一怪说道:“总教头初来,兄弟为了聊表敬意,这里是一万八千两银子银票一纸,屈老哥六个月的俸银,先请屈老哥笑纳。”说罢,从红封袋中抽出一张银票,上面赫然写着纹银一万八千两等字,他让屈一怪过目之后,依然放入红封袋中,双手递到屈一怪面前。

    屈一怪一生从未看到过这许多银子的银票。目光之中巾不禁露出贪婪之色,脸上又惊又喜,伸出了手,一时不知去接好,还是不接的好?五根又粗又黑的手指,以他这般功力的人,居然起了一轻微的颤抖,抬起头,望着夏云峰,嗫嚅的道:“堡主,这……这许多银子,叫属……属…属下如何好收?”看到银子,改口称「属下」了,他这付见钱眼开的模样,装作得真像。

    夏云峰看在眼里,笑容可掬的道:“总教头只管收下,这是你应得的报酬,快不可客气了。”

    屈一怪终于接了过去,神情激动的道:“无功不受禄,属下还未替堡主做事,怎好……”

    “哈哈。”夏云峰仰首敞笑一声道:“总教头不是已到职了么?这些俸银,本是你应得之数,兄弟不过先付给你罢了,区区之数,何足挂齿,江湖上道义为重,多说就俗气了,兄弟之意,只不过暂时委屈屈兄担任总教头职务,若有机缘,还当借重屈老哥呢。”

    屈一怪手里拿着红封袋,感激的道:“堡主言重,堡主知遇之恩,对属下山高水深,只要用得着属下之处,敢不肝脑涂地,以报万一。”

    夏云峰点头道:“老夫昨晚一见屈老哥,就知是忠义之士,有范教头这番话,老夫就放心了。”

    索寒心道:“兄弟今朝听堡主说起昨晚屈老哥大显身手,可未曾目睹其盛,不知屈老哥是哪一门派出身的?”这话自然是夏云峰叫他他问的了。

    屈一怪微微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兄弟出身鹰爪门,少年被逐,三十年来,兄弟从未向人提过。”夏家堡收容的大都是白道叛徒。黑道败举。他说出鹰爪门逐徒,自然可信,不然以他这身功夫,怎会在江湖上默默无闻?

    夏云峰掀须笑道:“这就是了,老夫昨晚看你使的,正是鹰爪门的手法。”

    屈一怪笑了笑,抱拳道:“不瞒堡主说,属下自从师门见逐,就远走关外,另行投在长白派门下,只是从小练的武功,习惯成自然,有时还会在无意中使出来,逃不过堡主法眼。”他心存感恩图报,所以对夏云峰毫不隐瞒,全都说出来了。这就是说他一向都在关外,无怪中原武林,没有人知道他屈一怪三字了。

    夏云峰微笑道:“这么说,总教头这屈一怪三字,大概不是原来的姓名了?”他还有些不大放心。

    屈一怪苦笑了笑道:“堡主圣明,属下原来的名宇,确非一怪二字,这是到了关外才改的名,如今算来已有三十多年了,屈一怪三字,也就成了属下的真姓实名,再也不会更改了。”

    夏云峰听得不住的点头,一面持须问道:“总教头和老夫义弟的老管家范义很熟么?”

    屈一怪道:“这事说来话长,属下当年未去关外之前,潦倒江湖,曾在金陵蒙范老管家资助过,后来才知道他还是鹰爪门的前辈。前些日子,曾在渡口遇上,依稀相识,始知他是送一位公子前来投奔堡主的。在路上曾有一批不长眼睛的毛贼,企图暗算老管家,给属下教训了一顿,唉,这也不能算是报答昔年之恩,昨晚路过,想进来看看老管家,不道却遇上了堡主,属下真是不胜荣幸之至。”

    夏云峰听屈一怪说完,黯然道:“总似可知范老管家已经过世了么?”

    “什么?”屈一怪身躯猛然一震,张目问道:“堡主是说老管家过世了?”

    夏云峰神色一黯,点点头道:“是的,老管家已经上了年纪,也许这趟长途跋涉,鞍马劳累,到了本堡,过没几天,就中风去世了。”

    屈一怪环眼之中,不觉隐有泪光,急忙拱手道:“属下请求堡主,不知范老管家停枢何处?可否容属下前往一拜?”其实他早已知道翟总管护送老管家的灵柩回去,但却故作不知,表示范子云并没有告诉他了。

    夏云峰道:“范老管家的灵枢,已由本堡另一总管护送回去了。”

    屈一怪轻喟一声道:“老管家大恩,屈某今生今世是无法报答的了。”说到这里,忽然单膝一屈,朝夏云峰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堡主仁人,让老管家入土为安,请受属下一拜,也算聊报老管家的大恩。”

    夏云峰连忙站起身来,伸手去扶,说道:“总教头快快不可多礼,快请坐下好谈,老夫这也是应该的。”屈一怪回到椅上坐下。

    如今夏云峰对屈一怪的来龙去脉,全弄清楚了,他对屈—怪的为人,也有了初步认识。他年轻时可能做错了某一件事,致为师门所不容,他年轻气盛,落魄江湖,心有不甘,于是改名远走关外,另投名师。此人昔年虽见逐师门,但生性耿直,要使他感恩图报,倒是个忠心不二的人。只是从他口气中听出,此人是颇有正气感,如果一旦发现……不过这也不足虑,自己对他早已有了安排。夏云峰想到得意之处,不觉脸上微有笑容。

    索寒心看看天色,适时起立,含笑道:“时间差不多了,堡主总教头请到西花厅去吧。”他生成一副皮笑肉不笑模样,虽然在笑,总使人有阴沉之感。

    夏云峰点点头,站起身道:“好,总教头今天新来,老夫略备水酒,算是替你洗尘………”

    屈一怪感激的站起身,连连拱手道:“属下初来,寸功未立,堡主如此厚爱,属下如何敢当?”

    夏云峰蔼然一笑道:“总教头毋须客气,这是老夫对总教头略表敬意,再说本堡还有几位教头,以后都是总教头的辖下,要总教头多加督导,大家初次见面,也可算是联欢吧。”

    屈一怪谦恭的道:“既然堡主吩咐,属下敢不从命?”当下仍由夏云峰领先,大家出了书房,一路往西花厅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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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花厅,即是西院,和范子云的东院遥遥相对,出了月洞门,眼前一片花圃,依墙一座假山,比围墙还高。花厅一排五间,中间打通成一间敞厅,画廊雕栏,曲槛临风,别有一番豪华气象。花厅上此时早已有四个人坐在那里,一眼看到堡主驾到,一齐站了起来。

    夏云峰含笑点头,引着屈一怪走入花厅,然后摆了摆手,说道:“大家请坐。”他自己居中站定,把屈一怪让到左上首一个位子,屈一怪再三谦让,才一起落坐。

    夏云峰含笑道:“四位教头,老夫给你们引见本堡新任总教头,就是这位屈一怪屈老哥。”接着指着四人,逐一介绍,灰鹤任寿、断魂刀诸一飞、草上飞孙国彪、天马马全义。

    四人一齐抱拳道:“属下见过总教头,以后还要总教头多多指教。”屈一怪铁拐拄地,连连拱手,惶恐的道:“四位老哥好说,兄弟蒙堡主不弃,滥竿充数,今后全仗四位老哥时加鞭策,同时协力,才能稍报堡主于万一。”

    夏云峰对屈一怪口口声声感恩图报,自然是极为满意,呵呵一笑道:“好了,大家今后都是一家人了,不用客气,大家快请坐吧。”这时花厅右首,已有两名青衣使女摆好杯盏,陆续送上酒菜。索寒心起身道:“堡主请入席了。”

    夏云峰含笑起身,一抬手道:“总教头今天初来,该请上坐。”这是堡主器重总教头。

    屈一怪拄着铁拐,连连躬身道:“这个属下如何敢当?”

    索寒心道:“总教头,你是初来,虽非宾客,但今天这席酒,是堡主替总教头接风,你理该上坐,再客气,岂不见外了?”

    屈一怪是个爽直的人,这就朝夏堡主拱手:“属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拄着铁拐,在上首宾位入席。夏云峰坐了主位,索寒心和四名教头依次入坐。在左右作陪。两名青衣使女子执银壶,替大家面前斟满了酒。

    夏云峰当先端起桌上酒杯,朝屈一怪道:“本堡能聘到屈老哥担任总教头,可说深庆得人,总教头这一杯酒。算中老夫略表敬意,老夫先干了”说罢一饮而尽。

    屈一怪双手举杯,惶恐的道:“堡主言重,属下得能追随堡主,是属下遇到了明主,属下理该敬堡主才对。”同样举杯就唇,一饮而干。两名使女立即手捧银壶,替两人面前斟满了酒。

    索寒心随着起立,举杯道:“属下这杯酒,是敬堡主深庆得人,敬总教头荣任之喜。”一口喝干了杯中之酒。夏云峰呵呵一笑,和屈一怪同时喝干了酒。接着是任寿等四位教头,也—一敬酒。

    夏云峰得到屈一怪这么一个武功高强,又肯为己用的人,心里确实深庆得人,高兴非凡,杯到酒干,兴致甚好。屈一怪落拓江湖几十年,如今一跃当上了总教头,怀中又塞了一张一万八干两的银票,也是踌躇满志,意兴飞扬,露出了粗豪的本色,毫无半点戒心,同样的杯到酒干,来者不拒。夏云峰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暗喜,只是和大家洪声谈笑。

    桌上珍馐杂陈,大家开怀畅饮,酒至半酣,索寒心喝完一杯酒,站在他身侧的使女,正好壶中已空,回身退下,另一个使女立即过来替他斟满了酒。索寒心起身道:“堡主,属下再敬你一杯。”先敬堡主,正是为轮下来敬总教头作伏笔也。

    夏云峰心中会意,呵呵一笑道:“好,今晚咱们就喝个痛快。”果然和他对干了一杯。这时退下去的使女,已经手捧银壶,走了过来。索寒心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一眼,那使女低下头,替索寒心面前空杯斟酒。

    索寒心故意目光一抬,说道:“你也不看看,总教头面前酒杯已空,怎么先替我斟起酒,还不快过去替总教头斟满了?”那使女娇应一声,索寒心斟满之后,又替屈一怪杯中斟满了酒。

    索寒心极自然的举杯道:“总教头原来是海量,古人说得好,酒逢知己干杯少,来,兄弟再敬你三杯。”他这杯酒,和屈一怪原是同一壶中斟出来的,自然不会引起屈一怪的疑心。

    其实屈一怪生性粗豪,根本不在意这些,闻言大笑道:“总管说的是,一杯杯的喝,太闷气了,三杯一起喝才有意思。”

    于是两人连干了三杯,那随后送酒来的使女只好站在屈一怪身旁,替他斟满了三杯。索寒心那边,只好由另一个使女侍酒了。接着灰鹤任寿。断魂刀锗一飞、草上飞孙国彪、天马马全也依次向屈一怪敬酒,同样每人三杯。

    屈一怪在饮酒上,是个直性子,这种人容易交朋友,他又竭力的想结交眼前这些朋友,何况他本来就是海量,因此来者不拒,不过一会工夫,那使女手中的一壶酒,又已喝尽。这壶酒,除了上来之初,替索寒心斟过一杯之外,如今都倒进了屈一怪的肚里。

    先前夏云峰看屈一怪和索寒心对喝之时,脸上还有些戒备神色,后来看他一壶酒都喝了下去,心头顿时大定,只是手拈着长须,脸含微笑,看他们拼酒。就在此时,突听屈一怪口中「啊」了一声,虎的站了起来。夏云峰暗暗吃惊,急忙离座,假意问道:“总教头怎么了?”

    屈一怪一支铁拐就放在他坐椅背后,但他并未去拿,只是单足拄地,屹然如金鸡独立,鬓发如戟,眼中布满了红丝,双手摸额,说道:“属……属下……头好………疼……”他还不疑有他。

    索寒心暗暗朝夏云峰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已经差不多了一面皮笑向不笑说道:“总教头大概酒喝得太猛了。”

    “不………不……对……”屈一怪口齿渐渐不清,身子晃动,柱地左脚,摇摆不停,随着一个踉跄,冲出去两三步之多,还是给他站住了。口中忽然发出怪笑一声,举手一掌,朝他身前一张紫檀木雕花椅上劈落,但听「咯」的一声,一把檀木交椅,竟被他这一掌成粉碎。

    试想檀木交椅,何等结实,一个人掌力再强,顶多把椅子劈得四分五裂,已是了得,他这一掌,居然把檀木交椅劈成粉碎,这分功力,岂不骇人?这下连堡主夏云峰都不禁看得耸然动容。任寿、锗一飞、孙国彪、马全义四人,一齐看得脸色大变,不约而同身形疾退一步,正待各掣腰间兵刃。

    索寒心急忙摇手道:“总教头喝醉了,不碍事。”

    屈一怪似是神志渐失,一掌劈碎椅子,口中又发一阵得意的怪笑,笑得声震屋瓦。他究竟是右足已残,一只左脚站立不稳,就在笑声中,脚下又是一个踉跄,朝前跌扑下去。不,他这下翻出去七八尺远,忽然双手抱头,像竖蜻蜓一般,头下脚上,倒立起来。敢情他此刻头痛如裂,身子倒竖,在地上乱转。

    夏云峰看在眼里,心中暗道:“他果然没有说谎,练的是关外长白派的「倒卓功」。”这一想,对屈一怪的来历,也就深信不疑。这「倒卓功」,乃是长白派与天下武林所有内功,完全大异其趣,据说长白派的「倒卓功」,传自西域,逆气倒行,不惧点穴。倒卓,是谓丁倒卓立,候册醉中诗「烂醉归来驴失脚,破靴指天冠倒卓」是也。

    夏云峰、索寒心和任寿等四位教头,还有吓得花容失色的两名青衣使女,大家都站得远远的,看着在地上倒竖乱转的屈一怪,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好像在看他变戏法一般。花厅上这一阵工夫,竟然静得坠针可闻,没有一丝声音。

    有的,那就是逐地乱转的屈一怪,衣带鼓风,发出来的呼呼轻啸,人就像陀螺一般,愈转愈快,那是药性发作了。屈一怪虽已失去了神志,但他体内精纯的内功,并未丝毫消失,此刻正在自动的和药性搏斗。才会使他有如此奇特的行动,这样足足转了一刻工夫之久,陀螺终于缓缓慢下来了。不,屈一怪一个人砰然一声,摔倒下去,扑卧地上,就一动不动了。

    夏云峰关切的望望索寒心,问道:“索总管………”

    索寒心深沉一笑,挥挥右手,朝两名青衣使女吩咐道:“总教头酒后疲乏,你们扶他去宾舍休息去吧。”两名使女唯唯应是,双双走了过去,搀扶起屈一怪,出了花厅,往宾舍而去,任寿等四名教头也随着一齐辞出。

    夏云峰急急问道:“索总管,屈一怪何时可以醒来?”

    索寒心道:“他功力深厚,方才服了「迷迭散」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挣扎,内力耗损甚多,大概要睡到明天,才会清醒过来。”原来方才那壶酒内,他暗中放下了「迷迭散」。

    「迷迭散」是岭南温家的独门秘方,岭南温家在江湖上以迷香闻名海内。「迷迭散」的主要药物叫做迷迭香,据说还是魏文帝从西域移植来的,香气芬芳,毒性甚烈,温家配制的「迷迭散」可以使人迷失本性,受人奴役,而武功不失,是迷药中唯一中了迷,依然会和常人一般,看不出丝毫异处的一种害人奇药,岭南温家把「迷迭散」视作异宝,据说每钱要卖到千两纹银以上。

    夏云峰微微一笑,说道:“如此就好。”

    索寒心深沉的道:“堡主真的相信他说的话么?”

    夏云峰道:“怎么?你还怀疑他的来意?”

    索寒心嘿然道:“正是。”

    夏云峰笑了笑道:“就算他是有企图来的,但服下了「迷迭散」,还有什么作用?”

    索寒心发出一声森冷的笑声,说道:“他虽已服下「迷迭散」,但他所为何来?有什么羽党?咱们总该弄清楚才是。”

    夏云峰惊然道:“索总管说得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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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深,范子云今天很清静的过了一天。师傅叫他不可轻举妄动,免得引起夏伯伯的疑心,他整整一天都没有出过东院一步。没有事,就取出夏伯伯给他的「九宫剑谱」来看。他练的是「指剑十三式」,虽是以指代剑,但剑法的诀窍他懂。

    何况「九宫剑谱」注解的十分详细,上面还有夏伯伯的朱批,对一招一式,都说得很详尽。因此有很多招式,他都能融会于心,尤其九宫步法,游走穿行,变化复杂,使他看得津津有味,一整天,都消磨在这本剑谱上。

    晚餐之后,他很早就熄灯睡了,此时他已经酣然进入了睡乡。忽地他在睡梦中依稀听到窗外有人弹指的声音,一个练武的人,虽在睡梦中,依然会保持着相当的警觉。范子云自幼练武,又经名师学艺,内功已有相当火候,声音入耳,自然很快就警觉了,他心头暗暗一惊,立即翻身坐起,轻悄的一跃下床,飘近窗口,低声问道:“什么人?”

    窗外那人低低的道:“是我,你快出来。”

    范子云本来还当是师傅,此时听那人声音不像师傅,心下不禁起疑,问道:“你是什么人?”窗外那人没有再作声。

    范子云心中疑窦更甚,一手抓起青霓剑,打开窗子,身形一耸,穿窗而出,举目四顾,但觉微风拂面,星斗在天,看不到半个人影,心中更觉纳罕,瞥见远处花影间正有一条人影,朝他招了扬手,就倏然飞起,疾如飞隼,朝墙外飞去。

    范子云不知这人是谁,不知他找自己何事?但他有了前面两晚的经验,心知必然又是潜入夏家堡来的夜行人无异。他心中正惦记着那个冒充紫玉的姑娘,不知是谁,心知此人夜入夏家堡,必然和那负伤的假紫玉是一路的人,自己正好问问他假紫玉的下落,心念这一动,立即猛一吸气,双足点动,飞身追了过去,等他越过围墙,那人已在十二三丈之外,看到范子云追出,一声不作,就转身飞掠而去。

    范子云既然追出来了,自然不肯轻易放弃,立即长身追去,虽已出了东院围墙,但还是夏家堡之中,前面那人,似是对夏家堡的地形极熟,又抢先了一步,因此虽是一前一后,追逐奔行,依然没有追得上他。前面那人身法极快,时隐时现,所经之处,都是僻静之处,一路上竟然没遇到巡夜的堡丁,一会工夫,就出了夏家堡,那人奔行更快,范子云也不住的提吸真气,施展轻功,往前急起直追。

    两人越奔越快,也越迫越远,眼看快要追上,前面那人忽然身形一闪,朝一片树林中投入。范子云追到林前,忽然脚下一停,心中暗道:“师傅说过,江湖上有一句话,叫做「遇林莫入」,是因为树林隐秘,容易中人暗算,这人把自己引到此地,又忽然闪入林去,莫非有什么埋伏不成,自己可不能上他的当。”

    心中这一想,就在林前站停下来,大声说道:“朋友您把在下引来,究竟有何见教?就请出来明说好了。”说完,等了半晌,林内黑沉沉的没人回答。

    范子云又道:“在下和朋友素不相识,深更半夜,把在下引来此地,不是和在下开玩笑吧?”

    “嗤。”有人在林内发出极轻的笑声,接着树林子左首,轻悄悄闪出一个人影,说道:“范公子,我在这里。”这下声音说得较响,听来很娇,很脆,显然是个女子。

    范子云急忙转过身去,看的不禁一怔?原来月光之下,俏生上站着一个紫衣女郎,这女郎看去不过十六七岁,生得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清新、娇美,在她眉梢眼角间,还掩不住稚气,但使人有明亮的感觉。她,他从未见过,此刻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范子云,正在掩口轻笑。

    范子云望着她,问道:“刚才是姑娘引在下来的了?”

    紫衣女郎浅浅的道:“不是我,你说是谁?”

    范子云道:“姑娘是什么人?”

    紫衣女郎抿一笑道:“你听不出我的声音来吗?”

    范子云道:“在下听不出来。”

    紫衣女郎眨眨眼睛,又道:“那你就猜猜看?”

    范子云道:“姑娘不说,在下如何猜得出来?”

    紫衣女郎俏生生的走前一步,昂首道:“你仔细瞧瞧,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

    范子云目能夜视,早就看得很清楚了,这时她逼近跟前,看着她嫩脸匀红,一付娇憨模样,心头怦然跳动,一面微微摇头道:“在下觉得姑娘眼生的很,好像没见过。”

    “啊哟,真是木头人。”紫衣女郎轻轻跺了下小剑靴,展齿一笑,说道:“好吧,我叫商小雯,商是商量的商,大小的小,要是雨字下面一个文字,你听清楚了吧?”她口齿清脆,说得很快,但听来十分悦耳。

    范子云抱抱拳道:“原来是商姑娘。”

    商小委噗呼一笑,欠欠身道:“原来是范公子。”

    范子云觉得她很顽皮,不觉笑了,笑得很开心,问道:“姑娘找我不知有什么事?”

    “当然有事。”商小斐道:“老实告诉你,我是大白星君的化身,特地下凡来救你的。”

    范子云道:“姑娘别开玩笑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商小雯道:“你认为我是和你开玩笑的?”

    范子云看她一本正经的说着,心中觉得奇怪,问道:“难道姑娘不是在和在下开玩笑么?”

    商小雯道:“我才不是呢?人家巴巴的赶了二三十里路远,谁是来和你开玩笑的?这玩笑有什么好开的?”

    范子云道:“那么姑娘究竟是为什么把我引来此地的呢?”

    商小雯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是为了救你呀。”

    “救我?”范子云道:“姑娘是说在下有什么危险,姑娘才来救我的了?”

    商小雯点头道:“就是咯,你若是没有危险,太白星君会来救你么?”

    范子云笑了笑道:“那么姑娘倒说说看,在下究竟有什么危险?”

    商小雯道:“老管家临终时,叫你离开夏家堡,到金陵去,你为什么不走呢?”

    范子云听得一怔,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商小雯道:“我还知道他要你到金陵盛记镖局去找盛锦堂盛老镖头,对不?”

    范子云目光盯着她,问道:“你究竟是谁?”

    商小雯展齿笑道:“我是太白星君的化身咯。”她这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很妩媚,也很调皮。

    范子云道:“我们说正经话好不?”

    “我说的本来就是正经话咯。”商小雯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范子云道:“你说吧。”

    商小雯走上一步,低低的道:“你师傅不是投到夏家堡去当总教头了么?”

    范子云心中暗暗奇怪,这位商姑娘不知是什么人,她好像又自己事情,知道得很多,一面故意问道:“我师傅?我没有师傅。

    “你骗谁?”商小雯披披嘴道:“那屈一怪不是你师傅?我明明听你叫他师傅,这还会错?”

    范子云道:“姑娘……”

    商小雯不待她说下去,即抢着道:“你等我说完了以后再说好不?我要告诉你的,就是有关你师傅的事。”

    范子云问道:“我师傅有什么事?”

    “你现在不是承认了?”商小雯得意的一笑,接着一本正经的道:“你师傅今天到职中午夏堡主给他接风,在酒里不知放了什么药……”

    “你说什么?”范子云听得心头猛然一震,急着问道:“他们在酒中下了什么?”

    商小雯掠掠鬓发,说道:“下了什么药,我可不知道,不过一定是很猛烈的药。”

    范子云道:“你怎么知道的。”

    商小雯道:“你忘了我是太白星君的化身。”

    范子云道:“你知道我师傅后来怎样了?”

    商小雯道:“他喝下那一壶酒之后,就一掌劈碎了一把椅子接着身子倒竖,在地上乱转。”身子倒竖,在地上乱转?

    范子云凛然道:“对了,那一定是毒药,你知道是谁下的毒么?”

    商小雯摇摇头道:“不知道。”

    “多谢姑娘见告。”范子云朝商小雯略一抱拳,转身欲走。

    商小雯道:“你要到哪里去?”

    范子云道:“在下要赶回去。”

    商小雯失色道:“你不能回去。”

    范子云道:“在下为什么不能回去?我要去问夏伯伯,谁下的毒,害死了我师傅?”

    商小雯道:“你这人也真是的,谁说你师傅死了?”

    范子云愤怒的道:“我师傅喝了一壶毒酒,在地上乱转,就是毒性发作了。”

    “你听我说呀。”商小雯急得直跺脚,说道:“后来你师傅倒在地上,夏堡主要人把他扶到宾舍去休息,听说明天早上就可以醒过来,怎么会死?”

    范子云松了口气道:“那就不是毒药了。”

    “谁说毒药来着?”商小雯道:“不过他们一定有什么阴谋。”

    范子云道:“他们有什么阴谋?”

    商小雯道:“这我不知道,但你不能再在夏家堡待下去了。”她刚说到这里,树林内忽然闪进一条人影,距离两人,不过五六丈远近,但因来人恍如一缕轻烟,来得无声无息,所以两人依然一无所觉。

    范子云道:“为什么?”

    商小雯道:“你难道忘了老管家要你去金陵盛记镖局么?”

    范子云道:“我没有忘记。”

    商小雯甜甜一笑道:“这就是了,我今晚把你引出来,就是约你到金陵去的。”

    范子云道:“不,我非赶回去不可。”

    商小雯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在下相信。”范子云道:“但在下非回去不可。”

    商小雯气道:“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哼,大概你是想做夏家堡的女婿,才这般舍不得走。”说完跺跺脚要走,但又回过头来,说道:“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找你了。”转身疾奔而去。

    范子云望着她纤小的人影,摇摇头,同样转过身,依然朝夏家堡方向奔去。商小雯掠出去十几丈远,忽然又停住身形,转过身来,她以为范子云还站在那里,哪知范子云早就走了。这下她好似遭受到很大的委屈,一跺脚,正待回身,突听身后有人叫道:“姑娘慢点走。”

    商小雯一怔,侧脸看去,只见从林间缓步走出一个高大人影。这人身穿天蓝缎袍,方面长须,目光炯炯有神,他虽然走得不快,却有一股慑人的威势。商小雯见到此人,心头暗暗吃惊,但故意横了他一眼,问道:“是你在和我说话么?”

    蓝袍老者脸含微笑,说道:“不错,老夫想和姑娘说几句话。”这几句话,他已经走到商小雯面前,脚下便自停住。

    商小雯暗暗戒备,一面冷声道:“你是什么人?我又不认识你,有什么好说的?”

    蓝袍老者一手捋须,微微一笑道:“老夫夏云峰,姑娘总知道吧?”

    商小雯道:“我不知道。”

    夏云峰依然含笑道:“方才走的范子云,你不是和他很熟么?”

    商小雯道:“我不知道。”

    夏云峰敞笑一声道:“你和他不熟,会约他到这里来么?”

    商小雯道:“我不知道,你就是这几句话,现在说完了吧?”说完,转身欲走。

    夏云峰道:“老夫要问的话,还没完,姑娘自信走得了?”

    商小雯显然有些着急,冷冷的道:“你要怎样?”

    夏云峰轻咬一声,一手依然持着他垂胸的黑须,徐徐说道:“老夫并无为难你之意,只要你实话实说,回答老夫,老夫就可放你回去。”

    商小雯道:“你要问什么?”

    夏云峰目若寒星,注在她脸上,徐徐说道:“你先说说,你是从哪里来的?”

    商小雯嘻的一笑道:“我叫小仙女,仙女自然是天上来的。”

    夏云峰睑色一沉,哼道:“小姑娘,你在老夫面前,这般胡扯,只怕不会有便宜的。”

    商小雯道:“那你叫我怎么说呢?”

    夏云峰冷然道:“实话实说。”

    商小雯答道:“好,你问吧。”

    夏云峰冷厉的目光紧紧迫注着商小雯,问道:“你就是潜入夏家堡,假冒紫玉姑娘,救走如玉的那人了?”

    商小雯连连摇头道:“不是,那不是我。”

    夏云峰通问道:“不是你,是谁?”

    商小雯道:“不是我,就是不是我,我怎么晓得是谁呢?”

    夏云峰道:“好,^H小说 http://WWW.Hxiaoshuo.NET/duanpian/1.html那么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商小雯道:“我叫小雯。”

    夏云峰道:“你没有姓?”

    商小雯道:“我师傅只叫我小雯,他老人家没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

    夏云峰道:“你师傅又是谁呢?”

    商小雯眨眨眼睛道:“师傅就是师傅咯,我从小就叫他师傅,师傅没告诉我他是谁,我怎么知道师傅是谁?”

    夏云峰问道:“那你师傅呢?”

    商小雯随手一指,说道:“师傅要我在这里等他,大概也快来了。”

    夏云峰道:“你如何认识老夫侄子的?”

    「第八章」闭眼丐婆

    “他……”商小雯一张粉脸忽然红了起来,腼腆的道:“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是我师傅要我把他引出来的。”

    夏云峰道:“把他引出来有什么事?”

    商小雯道:“你不是都听见了么?”

    夏云峰道:“老夫要你说出来。”

    商小雯道:“我师傅要他到金陵去呀。”

    夏云峰道:“去金陵作甚?”

    商小雯道:“去盛记镖局,好打听他爹的下落呀。”

    夏云峰口中「唔」了一声,向道:“还有呢?”

    商小雯看他没有起疑,心中暗暗放下了一块石头,忖道:“原来自己前面所说的话,他统统都没有听到。”一面摇摇头道:“没有了。”

    夏云峰道:“你没有欺骗老夫?”

    商小雯道:“我为什么要欺骗你呢?人家好心把他引出来,他还不肯听呢?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她故意装出很生气的样子。

    夏云峰道:“好,你既然没骗老夫,那乖乖的跟老夫到夏家堡去。”

    商小雯暗暗吃惊,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到夏家堡去?”

    夏云峰沉笑道:“没有为什么,老夫只是要你去作几天客。”

    商小雯道:“我不去。”她早就觑好了退路,话声出口,身子忽然一缩,奇快无比的往后倒纵出去。这一纵少说也有一丈四五尺远近,然后一个转身,拔腿飞奔。

    她后纵之时,夏云峰明明没动,她旋身飞掠,眼前明明没有人影。可是就在她掠到五丈开外之时,面前忽然多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夏云峰就已经站在她身前一丈多远处。

    “嘿嘿,你在老夫面前,如何逃得出去?”

    夏云峰的笑声,具有一种无形的震力,商小雯大吃一惊,不但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而且连头脑都被震得有些发昏。与其束手就擒,自然得尽力一拼,商小雯倏地从身边拔出一柄短剑,剑光一闪,朝夏云峰刺去。

    以她的武功,当然刺不到夏云峰,但就在此时,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及时的喝道:“徒儿不得无礼。”话声起自大路旁一棵高大树荫之下,也正是夏云峰的身后。

    夏云峰心头不禁一震,急忙转过身去,但见距自已四五丈远处的一棵大树底下,坐着一个一头白发的老叫化婆。夏云峰目光如炬,一眼就看清那老叫化婆脸长如驴,闭着双眼,只露一线,看去似睁非睁,似闭非闭,她身边斜放着一支八尺长的打狗棒,在星月之下,碧光莹莹,甚是夺目。夏云峰一眼看到她那根碧油油的打狗棒,心头猛然一震。

    老叫化婆歉然道:“是夏堡主么?真是抱歉,小徒多有开罪之处,还望堡主原谅才好。”

    商小雯心头暗道:“真是活见你的鬼,谁是你的徒儿来了?”但这话只是心里想着,可没说出口来,因为她已看到夏云峰见了老化婆,脚下显得有些踟蹰,这是说他见了老化婆,似乎有忌惮之意。

    果然,她判断得没错,只见夏云峰口中「哦」了一声,连忙抱拳道:“在下还当是谁,原是神丐婆婆在此,在下真是失敬之至,这位小姑娘既是前辈的令高徒,在下岂敢有责怪之心?方才只是和今高徒说着玩的,前辈幸勿介意。”

    老叫化婆闭着眼睛,笑了笑道:“这是夏堡主抬举老婆子,堡主如果没有贵干,那就请吧。”

    夏云峰陪着笑道:“前辈侠驾难得莅临敝地,这是夏某平日请都请不到的,自该枉驾寒庄,盘桓数日,容夏某稍尽地主之谊

    “堡主好意,老婆子心领了。”老叫化婆干咳一声道:“老婆子最厌俗礼,等老婆子想去的时候,自会去的,夏堡主请便吧。”

    夏云峰拱拱手道:“既然如此,夏某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告退了。”说罢一个转身,身形登时凌空飞起,宛如一头灰鹤,瞬息之间,走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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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叫化婆闭着眼睛,忽然睁开一线,射出寒电般一缕精光,自言自语的道:“好个「百步凌虚」,夏云峰这是在向老婆子示威了。”一面回过头,说道:“徒儿,还不过来,站在那里发什么楞?”她这话自然是对商小雯说的了。

    商小雯自然没有过去,心中暗道:“夏云峰走了,你倒认真起来了。”她只是略为拱手道:“老婆婆,谢谢你替晚辈解了围,晚辈还有事去,也得走了。”说罢,没待老叫化婆开口,一个转身,急着就跑。

    哪知跑出去了七八步路,就好像有人在后面拉住了衣衫,任你如何用力,就是跑不出去,心中不觉暗暗称怪,脚下一停,回头看去,那老叫化婆依然上身靠着树根,似坐非坐,似躺非躺的坐在那里,双目紧阖,不言不动,好像和自己为难的,并不是她。

    这就尽力往前挣窜出去,哪知你前窜之力越大,往后的拉力也越大,这一窜一拉,一个人几乎仰天跌倒,心中不禁又气又怒,猛的抽出短剑,一个旋身,往后乱砍了一阵,却是连一点影子也没有。一时之间,真急得她哭笑不得,心知准是那老叫化婆暗中捣鬼,索性站停下来,正待开口。

    忽听一个苍老声音嘻的笑道:“老伴,你干么拴着人家女娃不放?”这是老头的声音。

    商小雯心中暗道:“果然是那老叫化婆作怪。”

    只听那老叫化婆冷冷的道:“你不用多问。”

    那老头低哦一声,又道:“我想起来了,这女娃儿不是华山商翰飞的女儿吗,人家哪里又得罪你了?”

    “叫你不用多问,你就不用多问。”老叫化婆冷冷的道:“这女娃儿,老婆子已经收她为徒,她还不认帐呢,难道凭我闭目丐婆还不配当她师傅?你说要不要把她拴起来?”

    「闭目丐婆」这四个字听进商小雯的耳朵,心中蓦地一惊,暗道:“难怪方才夏云峰见了她,这般恭敬。哦,那么这说话的老头声音,准是笑面神丐了。自己曾听爷爷说过,这一对丐公、丐婆,还是当今大江南北唯一大帮丐帮帮主的师伯,他们两人年岁已在九十以上,一身武功,更是登峰造极……”心念这一动,一时不由福至心灵,急忙回头跪倒在地上,说道:“师博这是冤枉弟子了,弟子实是有要事……”

    话声还未说完,抬头之际,瞥见那棵大树底下,哪还有老叫化婆的人影?心头方自一怔。只听一缕极细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在身边响起:“女娃,我老伴早已走了,她把拴在你的一根天蚕钓丝,和这一记隔空取人的手法,也留给了你,你要好生勤练才是。”这说话的,正是那个老头的声音。

    “老叫化婆把拴住自己的一根天蚕钓丝和这一记「隔空取人」手法,留给了自己。”商小雯回于往背上一摸,果然有一根细如头发的丝线,钩在了自己的衣服,丝线前端,还有一根很小的钢钩,就象钓钓一般。她一路用手围着丝线,一直走到那棵大树底下,那丝线就拴在一根露出土外的树根上,她收好圈成了一团的丝线,连同小钢钩,一起收入身边青袋之中。

    再一注视,方才老叫化婆坐过的地方,似有一张白纸,俯身拾起,凝目看去,依稀可见上面第一行较大的字体,写着「隔空钓法」四字,心中不禁大喜,急忙揣入怀中,一面想道:“我只要练会了师傅传我的手法,就用不着和人动手,可以把敌人凭空钓过来,岂不是好?”心头转动,当下就急步飞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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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范子云一路奔行之际,突听身后有人低低的叫道:“徒儿,快快止步。”范子云听出是师傅的口音,心头不禁一怔,急忙站停下来。

    只听师傅的声音又道:“快到右首树林中来。”范子云依百双足一点,人往右侧林中投入,果见暗影之问,师傅倚着一棵大树,站在那里,心中一喜,不禁大产声叫道:“师傅。”

    屈一怪口中轻「嘘」一声,压低声音道:“夏云峰也来了,你说话小心些。”

    范子云奇道:“夏伯伯也来了?”

    屈一怪道:“他刚过去。”

    范子云他并不关心夏伯伯,他关心的是师博,因此急着问道:“师博,听说你老人家中午喝醉了,身子没有什么不舒适吧?”

    屈一怪一手摸着连鬓虬髯,微微一笑道:“你是听那姓商的丫头说的,怕为师中了毒是不?”

    范子云道:“这么说师傅没有中毒了,那是商小雯骗弟子的了?”

    “她没有骗你。”屈一怪压低声音,说道:“索寒心确曾在为师的酒中做了手脚,所幸为师已有准备,事前预服了解毒药丸,方保无事。”

    范子云满腹狐疑的道:“夏伯伯为什么要索寒心在你酒中下毒呢?”

    屈一怪道:“此事说来话长,为师也没有太多时间和你解释,总之夏云峰野心极大,意欲网罗黑白两道中人,收归己用,他下的这种毒药,名叫迷迭散,服后依然神志清明,武功不失、但却一心一意服从于他,永无二心,据为师预料,武林中凡是到过夏家堡的人,大都被他暗下迷药,变成了他的心腹,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范子云道:“有这么严重么?”

    屈一怪轻轻叹息一声道:“为师本来和夏云峰只是有些私人恩怨;但最近发现了此一江湖大患的暗流,才答应了总教头的职司,留下来看看他们的动静,但你却不可在夏家堡待下去了。”

    范子云一怔道:“师傅之意,是要徒儿离开夏家堡么?”

    “不错。”屈一怪道:“你应该听老管家的话,到金陵去投靠老镖头,他和你祖、父二代,都有交谊,住在他那里,为师也可以放心了。”

    范子云道:“弟子留在夏家堡,也可以做师傅的帮手不好么?”

    屈一怪莞尔一笑道:“徒儿,你也太低估夏家堡了,你留在堡中,不但帮不了为师的忙,而且还会给为师许多累赘,这就是为师要你离开的缘故。”

    范子云道:“弟子要走,也总得向夏伯伯说一声才对。”

    “按道理,应该如此。”屈一怪笑了笑道:“你和他说了,还走得成么?”

    范子云道:“但……但……”

    屈一怪含笑道:“不用说了,待会等夏云峰过去之后,你也该走了。”他不待范子云多说,接着道:“你见到盛锦堂,不可提起为师,哦,还有一点,十分重要,你要他转告华山商掌门人,峨嵋青云道长和娄树棠等人,极有可能已经被夏云峰所蛊惑,说的话已经是不可尽信……”刚说到这里,忽然低喝一声道:“徒儿不可作声。”话声未落,但听林外「嘶」的一声,一道人影疾如流星,在大路上划空而逝,去得好快。

    屈一怪脸色微变,说道:“夏云峰一身造诣,较十年前,果然精进了甚多。”

    范子云道:“师傅,刚才那道人影,就是夏伯伯么?”

    屈一怪道:“为师也要走了,徒儿,这里有六十两银子,你放在身边,可作盘川,路上小心。”说完,把一封银子塞到范子云的手中。

    范子云要待再问,哪知刚一抬头,师傅已经走得不知去向,心中暗暗惊凛,忖道:“看来夏伯伯一身轻功虽然已臻上乘,但比起师傅来,还是略逊了一筹。”心中想着,也就悄悄闪出林去,须知他从未出过远门,此刻听了师傅的嘱咐,要他不别而行,去投奔金陵盛记镖局,心中总觉得这么做,对不起夏伯伯,但师命难违,说不得也只好走了。

    只是这一跨出树林,前面虽有一条大路,但他不知道往金陵该从哪一条路去才对?心中方在犹豫之际。忽听有人大声道:“前面不是范公子么?好了,好了,总算找到了。”声音入耳,一道人影已然迎面飞奔而来。这人范子云自然认识,那正是夏家堡教头天马马全义,跟在马全又身后,还有四五个人,都是夏家堡的堡丁。

    范子云暗暗攒了下眉,师傅要自己离开夏家堡,这回给他们找上了,看来是走不成了。心中想着,只好迎了上去,拱拱手道:“马教头,你们来得正好,在下正是迷了路,不知从哪里走才好。”

    马全又含笑道:“在下和孙国彪奉堡主之命,出来分头找寻范公子的,既然遇上公子,那就请你回去吧。”范子云说了声「请」。

    马全义道:“在下带路。”范子云没再和他多说,各自展开脚程,回到夏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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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峰还在书房等候,范子云跨进书房,叫了声:“夏伯伯。”

    夏云峰看到范子云回来,一手拂须,蔼然含笑道:“贤侄回来就好,老夫方才据报,贤侄是追踪一个女子出去的,老夫怕你有失,才要孙国彪、马全义追了出去,把你追回来。”

    范子云道:“多谢夏伯伯关心,小侄本来早就回来了,只是夜晚不认识路,迷了方向。”

    这话夏云峰相信,他看到范子云回堡来的,这就点点头道:“贤侄可知那女子来历么?”

    范子云人本聪明,想起方才看到夏伯伯从林前飞过,可能就是尾随自己出来的,这就微微地摇摇头道:“她自称姓商,小侄不认识她。”

    夏云峰微微~笑道:“贤侄真的认不出她来么?皆如她的举动,和说话的声音等等。”

    范子云听得一呆,说道:“小侄真的看不出来。”

    夏云峰道:“像不像那个假扮紫玉的人?”

    范子云吃惊的道:“她……会是假扮紫玉的人,这个小侄并未留意。”

    夏云峰目光一抬,问道:“她把贤侄引出堡外,和你说了些什么?”这是有意试探范子云的,其实他们的谈话,他已经听到了一小部分了。

    范子云俊脸一红,说道:“她……约小便到金陵去……”

    夏云峰听得很满意,范子云没有瞒他,笑了笑道:“老管家在世之日,也曾提过,要你去一趟金陵,其实你想去金陵,去游历一趟,亦无不可,嗯,时间已经很晚了,贤侄快回去睡吧。”范子云眼见夏伯伯没有再多问,心头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这就应了声「是」,退出书房,回转东院。

    夏云峰一手捋须,独自沉吟道:“这丫头姓商,会不会是商翰飞的女儿?她居然看中了范贤侄。”女孩儿家若非对你钟了情,岂会约你到金陵去?

    他想起商小雯最后对范子云说的那句话:“哼,你大慨想做夏家堡的女婿,才这般舍不得走。”夏云峰不觉得意的一拍巴掌,大笑道:“对,老夫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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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总管翟开诚从金牛村回来了,也带来了范大娘的书信,一封是给夏云峰的,感谢他对范子云的照顾,一封是给儿子的,叮嘱他住在夏家堡,务必要听夏伯伯的话。夏云峰看了信,甚为满意,朝翟开诚点头道:“好,翟总管,你办得很好。”

    翟开诚连忙躬身道:“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夏云峰目光朝门外一抬,叫道:“金管事。”

    “有。”金管事答应一声,匆匆走入,垂手道:“堡主有何吩咐?”

    夏云峰道:“你到慈云庵去一趟,叫何姥姥到书房来见我。”

    金管事应了声「是」,匆匆退出,过了一会,他领着问姥姥来至书房门口,说道:“启禀堡主,何姥姥来了。”

    夏云峰道:“叫她进来。”

    何姥姥行入书房,行了一礼,说道:“何婆子见过堡主。”

    夏云峰一摆手,含笑道:“何姥姥,不用多礼,请坐。”

    何姥姥道:“堡主书房里,哪有何婆子的座位。”

    夏云峰含笑道:“你是容儿的奶娘,这些年来,一直由你照料着容几,老夫几时把你当下人、外人看了?”

    何姥姥道:“多谢堡主看得起何婆子。”

    夏云峰道:“你且坐下来,老夫有事和你商量。”

    何姥姥欠身道:“如此何婆子就告坐了。”就在下首椅子落坐,一面问道:“堡主有什么吩咐?”

    夏云峰一手捋须,微笑道:“何姥姥,你知道容儿今年几岁了?”

    何姥姥道:“小姐今年十九。”

    “唔。”夏云峰点头微笑道:“不错,也该是及笄之年了。”

    何姥姥目光不由的一抬,微愕道:“堡主之意,可是要小姐?”

    “老夫正有此意。”夏云峰捋须道:“所以老夫要和你商量。”

    何姥姥道:“堡主……”她只叫了声「堡主」,底下的话,没有说出来,那是等候堡主的下文。

    夏云峰道:“何姥姥可知老夫有一个义弟么?”

    何姥姥道:“何婆子听说过,好象是范二爷,和堡主义结金兰,昔年老婆子随侍夫人,曾经见过,据说范二爷十年前无故离家不返,至今尚无消息。”

    “不错。”夏云峰点头道:“范二弟有一个儿子,名叫范子云,今年十六岁,前几天奉他母亲之命,来到堡中……”提起范子云,何姥姥心头一阵跳动,不敢望堡主一眼。

    夏云峰续道:“此子人品武功,都是千中挑一之选……”

    何姥姥道:“老婆子是下人,此事由堡主作主,但……”「但」字下面,忽然停住,没说下去。

    夏云峰道:“何姥姥有什么意见,但说无妨,容儿她娘已经过世,你是她的奶娘,容儿从小一直就是你照料她的,老夫叫你来,就是要听听你的意见。”

    问姥姥道:“堡主言重,老婆子觉得小姐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婚姻大事,应该听听她自己的意见才是。”

    “不错。”夏云峰点头道:“老夫也有此意,只是目前为时尚早,老夫想让他们先见见面,看看容儿的意思如何,晤,这话老夫不便问容儿,就要你从旁探探她的口气,当然你也不用和她明说,如果容儿觉得可以,老夫就可以差人跟范夫人去说了。”

    何姥姥迟疑了下,问道:“还有邢夫人呢?”

    夏云峰道:“容儿和她继母有着很深的成见,她继母才住到老子山去的,她今天也要赶回来,但此事还是由容儿自己作主就好了。”

    “哦。”说到这里,口中哦了一声,又道:“今天下午,四川唐门少庄主夫妇,和黄山万少庄主兄妹,要到本堡来,其中有二位是女眷。所以秋娘必须赶回来,你去告诉容儿,也出来和她们见见面。”

    何姥姥道:“小姐和刑夫人见面,只怕不大好吧?”

    “不要紧。”夏云峰道:“这两家都是通家之好,有外客在场,她们母女不会有什么的,何况只是借此为由,老夫也要范子云参加,那就不落痕迹了,你就等容儿见过了范子云,不妨私底下探探口气,看她对子云的印象如何,再来告诉老夫,但事前不可对容儿明说。”

    何姥姥心中暗暗好笑,小姐早已见过范相公了,但这话只是心里想想而已,自然不敢说出口来,点头道:“老婆子省得。”

    夏云峰一摆手道:“好,你回去吧,下午你可陪容儿同来。”

    何姥姥欠身道:“老婆子那就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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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范子云独自站在花架前面,怔怔的出神。他昨晚回来之后,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现在心里更觉得烦了。师傅要自己到金陵去投奔盛锦堂,自己没有走得成,该如何向师博说呢?若是要去金陵,又如何向夏伯伯开口?

    这已经够他为难了,如今翟总、管回来,捎来娘的信,又叮嘱自己在在夏家堡,不可任性,尤其因自己从未出过门,不可往江湖上乱跑,一切要听夏伯伯的。这一来,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呢?他真想去找师傅商量商量。

    “范公子。”一个娇脆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范子云急忙转过身去,只见紫玉俏婷婷的走了出来,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以帕抿嘴,低笑道:“你在想心事?”范子云突然感觉她说话的声音,和举止之间,竟然有几分和从前的紫玉相似,心中不禁微微一怔,一时望着她发愣。

    紫玉被他看得脸上一红,低垂粉颈,腼腆的道:“公子干么这般看着小婢?”

    范子云越看越觉得她像从前的紫玉,口气急促的道:“你………”他真想问问她:“你到底是不是从前的紫玉?”但这话如何问得出口呢?

    紫玉幽幽的道:“小婢怎么了?”

    范子云道:“在下从前认识一个朋友,她和姑娘长得十分相似……”

    紫玉轻笑道:“所以你想问问我,是不是她?”这说话的口气,这一声轻笑,竟然又极像商小雯。范子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一时之间,只觉眼前这个紫玉,身份十分可疑。

    紫玉没待他说话,五指轻轻前门外一指,低声道:“有人来了。”说罢,翩然往屋中走去。

    范子云回头看去,只见金管事正从院门外走入,看到范子云,就连忙拱着手道:“范公子,堡主有请。”

    范子云问道:“堡主现在哪里?”

    金管事道:“前厅,方才来了几位贵宾,堡主才打发小的来请范公子的。”

    范子云道:“来的是什么人?”

    金管刮陪笑道:“下午一共来了二拨人,一拨是从四川来的,唐门的少庄主唐文焕和他新婚不久的少夫人,一拨是黄山万家的少庄主万选青和他妹子青凤万飞琼,为了款待两家的女眷,邢夫人也远巴巴的从老子山赶来了呢。”

    范子云道:“耶夫人一直住在老子山,很少回堡里来么?”

    金管事笑了笑道:“老子山也有一座夏家堡,地方比这里还大得多呢,本来是堡主亲自管理的,现在那一片基业,交给了刑夫人掌管,自然很少回到这里来了。”

    范子云随着金管事,来到前厅,金管事脚下一停,欠身道:“范公子请。”范子云跨进厅门,就看到厅上已有二男二女坐在那里,正和主人谈话。

    这四人都很年轻,看去约摸二十出头,男的俊逸出众,女的娇婉多姿,敢情就是四川唐门和黄山万家的两位少庄主了。坐在夏云峰身侧的是一个满头珠翠,身穿绿色衣裙的妇人,柳眉凤眼,生得颇为妖娆,敢情就是夏伯伯继室邢夫人了。

    夏云峰一眼看到范子云走入,立即含笑道:“范贤侄,快来,老夫给你引见两位年轻朋友……”就在夏云峰说话之时那四位客人都已站起身来。

    夏云峰指着上首身穿蓝袍的青年和身穿鲜红软缎衣裙的少妇,说道:“这位是四川唐门的少庄主唐文焕唐老弟,和唐少夫人。”

    接着又指着身穿锦袍的青年和一身青色衣裙的姑娘说道:“这二位是黄山万家的少庄主万选青万老弟,这是万老弟的令妹,人称青凤万飞琼的万姑娘。”一面又含笑地道:“他是老夫故人之子范子云范贤侄,他今草就是人称青衫客的范大成,说起来,你们就知道了。”双方经夏云峰引见之后,就各自说了些久仰的话。

    夏云峰才含笑一指绿衣妇人,朝范子云说道:“范贤侄,来,这是你夏伯母,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范子云急忙走前一步,恭敬的叫了声:“夏伯母。”

    邢夫人笑颜逐开,轻「唷」一声道:“范大官人,瞧你一副斯文模样,真教人家当你是中了秀才的读书相公呢,贱妾还是今儿个才听堡主说起,你一身武功,连咱们堡里久经训练的天龙武士,合几人都不是你的对手,难怪你夏伯伯见了人就夸奖着你哩。”

    范子云被她说得俊脸一红,嗫嚅的道:“那是夏伯伯过奖。”

    刑夫人含笑道:“大家请坐,到了夏家堡,都是自己人,快别客气了。”黄山青凤万飞琼斜飞的凤眼,只是偷偷的打量着范子云,一张匀红的粉脸上,红红的,一派脉脉会情的模样。

    就在此时,厅前檐廊上响起一阵环佩之声。走进一个一身素衣的姑娘,她身后紧跟着身穿青布衣衫的何姥姥。那素衣姑娘正是住在慈云庵里的夏玉容,她今天脸上没戴黑纱,出落得眉黛如画,星目如水,举止娴雅,只是脸色微嫌苍白,也更衬托的淡雅脱俗之美。

    夏姑娘跨进大厅,看到邢夫人,脸色微微一冷,但依然举步走入,朝夏云峰福了福道:“是爹爹召唤女儿?”

    夏云峰掀须笑道:“容儿,今天来了几位年轻的贵宾,其中唐少夫人和万姑娘,都是巾帼英雄,所以为父特地叫你出来作陪,来来,为父给你引见……”

    他先介绍唐文焕夫妇和万选青兄妹,然后又指着范子云,说道:“这是你二叔的令郎范子云,你总记得在你小时候,范二叔最喜欢你了,一上咱们堡里来,第一个就是抱你,你看如今子云也这么大了,他比你还小三岁呢,你们就以姐弟相称好了。”

    一面又朝范子云道:“她以玉容,老夫还记得有一年你跟令堂一起来,玉容拉着你的手,一口一声弟弟,还一直喂你糖吃哩。”他这一说,把范子云、夏玉容都说红了脸。

    范子云赶忙作了个揖道:“小弟见过玉容姐姐。”

    夏玉容飞红双颊,也还了一礼,低低的叫了声:“子云弟。”大家随着各自坐下。

    青凤万飞琼坐到夏玉容身边,喜孜孜娇声道:“夏姐姐,小妹听说你是九华神尼的高足,神尼号称空门第一高手,姐姐一定尽得神尼真传,小妹早就想来看姐姐了,这回不是我哥哥奉命前往金陵,顺道先到这里来看看夏前辈,我娘还不放我来呢。”

    夏玉容道:“万姐姐说得太客气了,小妹久闻黄山世家,剑法独步武林,小妹只是家师一名寄名弟子,学不到家师千分之一,说来反教小妹脸红。”两位姑娘家一见面,就卿卿哝哝的说个没完。唐少夫人究竟是少妇了,有些矜持,不像少女般那样活泼,只是傍着夫婿唐文焕坐着,很少说话。

    夏云峰掀须笑道:“万少兄迟来了一日,峨嵋青云道长昨日一早才走,他好像是上武当山去的,如今只有华山商掌门人还在金陵,万少兄赴金陵迎接,最多只能接到商掌门人一位,本来老夫有意邀约商道兄前来敝堡盘桓几日,后来听说商道兄到金陵去,是为了他们华山派的事情,因而未果,万少兄迎迓商道兄,回程之日,再来敝堡小住几日,老夫也可摒挡成行了。”

    万选青道:“家母因会期不远,前辈众望所归,故而家母命晚辈前来向前辈请示。”

    “好说,好说。”夏云峰道:“黄山大会,为期尚有一月,上次大会,是由贵派和华山、峨嵋三派值年,老夫在会前不好多表示意见。”接着朝唐文焕笑道:“万少兄要去金陵迎迓华山、峨嵋二派掌门,不克在敞堡久留,唐少兄贤伉俪东来不易,如今离会期尚远,就可在敝堡多盘桓些时日了。”

    唐文焕欠身道:“打扰前辈,实在不好意思。”

    夏云峰大笑道:“老夫昔年人川,就在贵堡住了一个多月,和令尊越谈越觉投机,临行前令尊还坚不放行呢,咱们是老交情了,贤伉俪住在敞堡,就和住在自己家里一样。”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庄丁在厅上点起了灯,两名侍女在大厅左侧,摆好酒席,恭请堡主、夫人陪同来宾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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