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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絳闕虹飛【第一章】蝙蝠伤命 骤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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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章」蝙蝠伤命骤起波澜

    仲春二月,成都郊外杨柳滴翠,十里蓉荫,平畴绿野隐现着竹篱茅舍,鸡犬相闻,散有江南风光。这日傍午,正下着毛毛雨,天气变得倏阴倏睛,就在这时候北门外的官道上来了三骑川马,骑着三个少年公子。这三个人年岁不相上下,约在二十四五,长得虎臂猿腰,神采奕奕,顾盼非常。

    骑后随着一个小厮,短衣跣足,面色腊黄,背着一只七弦瑶琴,垂首疾趋,但依稀可见他气质清秀,应该是俊秀小子,与他腊黄的面色,并不相衬。马走得虽慢,可是这小厮却赶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喘频频。

    这三个少年公子服色各异,一着天青团花夹衫,胸口处缀有一圈方形白玉,衬着他那四方脸膛,更显得气质俊犷。另一人身着枣红长衫,浓眉虎目,不怒而威。还有一个剑眉斜飞入鬓,面如冠玉,嘴角永远噙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少年,却身穿一件墨黑长衫。

    因为他们的举动均异於常人,太阳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均是内功深具火候,身怀绝学之士。在江南武林中提起南天三燕的名号,无人不知,畏惮三分,而他们却自称武林三公子。

    那身穿黑衣少年瞠目四眺一眼,朗笑一声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这仲春二月正是好天气,此次能与郑兄把晤,了却多年之愿,诚小弟一大快事。」这少年谈吐不俗,可见他学养有术,与其他二人意气飞扬,粗犷豪迈大相迳庭。

    蓦地──迎面突传来奔蹿如雷及一阵鸾铃响声,只见两骑快马风驰电掣奔来,骑上人劲装捷服,肩带兵刃,阔檐草帽遮得很低,瞧不出他们的面目。来骑奔势如飞,疾掠而过,转瞬间奔出七八丈远。枣红长衫少年口中忽惊噫了一声,人已离鞍倒飞而去,疾如流星掠空,两手一分扣着两匹奔马鬃鬣。

    二马顿时前蹄高扬,同声希聿聿惊嘶,骑上并靠着两个头戴阔檐大草帽劲装汉子身形歪落下鞍坠地。原来这两个劲装汉子早就死去多时了,马也奔了一段不算太短的途程,因无人控制,似绕过成都城由驿道奔来,因马能识途,骑主似为川北武林人物。其他两个少年公子亦掠落下鞍,齐趋视那两个死者因何致命。

    只剩下短衣跣足的小厮捧着瑶琴伫立道边,趁此良机可缓一口气,休息一阵,他无心於瞧热闹,漠然无动於衷,两目仰观蓝天白云,默默出神。是仇杀之事他已司空见惯?还是他饱尝人间的不幸,命运的捉弄,令他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从他憔悴的腊黄的面色可知已经历了一段灰黯的人生,这时一朵飘浮的白云在他眼帘前变幻着,他的眼珠也随之千变万化。但谁又知道他在想什麽?道上行人与田野问乡民渐渐聚集起来,却都不敢走向南天三燕及死者,反倒聚在那小厮身侧。

    一个壮健的大汉向小厮道:「老弟,那两个死者是什麽人?」

    小厮子沉思中醒转过来,望望大汉一眼,苦笑道:「不知道。」

    大汉呆了一呆,又道:「那三个少年公子呢?」

    小厮答道:「瞧尊驾也是老江湖了,怎麽竟不认识?那身穿青长衫者名郑嵩燕,就住在成都蓉园,那身着枣红长衫的名高俊保,武林美号「离火神燕」世居杭城上天竺。」话一顿,笑道:「那黑衣少年就是我家少主人,世居八闽侯宫,名庞镇寰,武林尊称玉燕剑客。」

    大汉闻言不由面色震惊,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卓着威名的南天三燕武林三公子,想必老弟也是一身惊人绝学。」

    小厮苦笑道:「我呀,连庄稼把式都不会,那敢当称一身惊人绝学。」

    大汉摇首叹息道:「可惜,可惜。」且说武林三公子检视两个死者,发现颈后嵌着一只铁蝙蝠,长宽不及二寸,深没颈肉嵌在骨内。

    郑嵩燕右掌如斧,倏地以暗劲力砍二个死者后脑门,深嵌入骨的铁蝙蝠立时震出体外,托掌心凝视一眼,不禁神色大变。那铁蝙蝠纯系缅钢打造,锋利无匹,尤其嘴部突出一针,专破罡劲横练,护身气功,寒光如电,映目生寒。

    郑嵩燕望了二人一眼,道:「死者乃壶口关黄河水道怪杰老龙神上官相左右二霸花荣、黄吉,二霸武功虽稍逊我等一筹,但在目下武林亦堪称项尖人物,制死二霸之人不言而知武功极高,两位可知武林中有什麽人用此独门霸道暗器麽?」

    高俊保、庞镇寰摇首道:「数十年来,武林中就无用铁蝙蝠暗器成名的人物,铁蝙蝠打出手法极难,真力须使得极均匀,毫厘之差即会偏向,此人手法之沉,部位拿捏之准,竟不爽分毫,可见此人武功已臻化境,但猜不出是谁?」

    郑嵩燕道:「老龙神孤傲狂妄,睚眦必报,此事定会为江湖带来一场血腥浩劫,却不知起因为何,如小弟意料不差,此必为震惊武林公案。」说着将二只铁蝙蝠放置囊中。

    庞镇寰神色一变,道:「郑兄不如弃去,两只铁蝙蝠恐为郑兄带来麻烦。」

    郑嵩燕双眉一剔,扬声哈哈大笑道:「小弟是怕事的麽?」神情狂妄,不可一世。

    远处忽起了一声轻微的冷笑,但南天三燕却未察觉。南天三燕向乘骑走去,庞镇寰发现小厮与人说话,不禁大怒,以手分开路人,大喝道:「九荫,你在胡说什麽?」右手疾挥向小厮脸颊。「吧」的一声脆响,小厮发出一声啊哟惨叫,人被打得跌翻了出去,恰好压着花荣尸体。

    高俊保眉头一皱,笑道:「庞兄为何如此盛怒打贵什,其实贵什也不没说什麽?」围观路人见状一哄而散。

    庞镇寰赧然一笑道:「这厮最是胡言乱语,素不为小弟所喜,此次本不愿带他前来,乃奉家父之命说他原为川人,可同行一拜先人穴墓。」说着乾咳了一声,又道:「既然高兄求情,小弟宽恕他一次就是。」

    高俊保暗道:「我何尝与他求情。」似碍难出口否认,仅微微一笑。

    庞镇寰厉喝道:「九荫,还不爬起来。」南天三燕随即一跃上骑,蹄声得得而去。小厮挣扎爬了起来,右臂紧抱着的七弦琴尚未跌坏,右手掌心剧痛如割,鲜血如断线滴下,只觉得全身骨骼拆散了似的,眼前金花乱涌,积威之下不敢不走,追着骑后一颠一跛奔去。

    郑嵩燕突然在骑上发出爽朗笑声道:「二位远来不易,小弟特在望江楼上设宴接风,莱肴亦均是成都最着名的拿手好菜,聊尽地主之谊。」

    高俊保、庞镇寰豪笑道:「我俩就是为嗜口腹之欲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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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气候温和,冬不严寒,夏不酷暑,每当秋凉花开,芙蓉如城,锦绣四十里,灿烂绚目。望江楼称崇阁,位於锦江之傍,环周修竹如篁,古木叁天,系唐朝诗妓薛涛故居,楼下不远有井为着名於世之「薛涛井」,井水清冽,居民汲取井泉用以烹茗,车载挑负不绝於途,昔传薛涛用水制笺,裁画供吟,名为「薛涛笺」。

    吟诗楼高踞崇丽阁之上,凭窗小坐,俯瞰江流宛转,水鱼澄碧,仰视峦影,青林滴翠,风光明媚,景物佳绝。郑嵩燕即在吟诗楼上设宴三席,与邀的均是成都知名武林人物,主客当然是高俊保与庞镇寰二人,郑嵩燕周旋於宾客间笑语殷问。众宾客对郑嵩燕极其恭敬,足证明郑嵩燕威望西川,盛名无虚。

    吟诗楼间占地甚广,尚有十之六七设有二十馀张桌面,均上了七成座,食客俱为当地达官富绅,笑语喧哔,盛嚣鼎沸。夕阳沉山,清风徐来,锦江如带,霞影映帆,景色畅心悦目。郑嵩燕摆下酒宴盛席,酒是泸州陈年大曲,开坛芳香四溢,莱肴更是成都名菜,味美色鲜,令人垂涎欲滴。

    吟诗楼上正大快朵颐,独有一人蜷缩坐在薛涛井旁青石上愁眉沉思。这人正是那庞镇寰携来小厮,捧首流泪道:「我奚凤啸何时才能出人头地,扬眉吐气,唉,白恨枝无叶,莫怨太阳偏,这是命,那我又何能强求呢?」

    他独自一人自怨自艾,徐徐伸开手掌,掌心伤痕新凝,他托着一枚乌光闪亮星形的斑指,细细把玩。这枚斑指却是他被庞镇寰一掌震飞摔在花荣尸上掌触之物,星形棱角锐利如刃嵌他那掌心上血液如注。显然,斑指是花荣身上之物,他暗道:「武林中人身怀之物多半奇特,此枚斑指非金非玉,有何珍贵,莫非用来当暗器使用。」

    他理解不透,并未向庞镇寰言及,把玩了一阵收入怀中,突然瞥见江滨流星奔云奔来三条人影,不禁一怔。来人倏地在井侧停住,现出一个头大身矮老者,狮鼻海口,浓眉绕腮,穿着一袭宽大黑衣长衫,迎风猎猎,使人不寒而栗。

    三人都各带有兵刃,目光仰视吟诗楼上华灯灿烂,笑语喧哔,嘴角泛出一丝冷笑。老者忽发觉奚风啸蜷缩在井旁青石,锐利目光上下打量了奚凤啸两眼,察知不似武林中人,料为贫人之子,也不以为意。

    然后转注在一双体瘦如竹怪人道:「二位贤弟,黄河二霸怎会死在铁掌追魂郑嵩燕手上,岂非怪事,倘非路人目击,老朽不信此为事实,试想我等在嘉定一路追踪而宋,在成都近郊突失去二霸形迹,只道二霸免脱┅┅」说至此垂首沉思一阵,猛然抬头道:「莫非郑嵩燕邀请高俊保、庞镇寰由江南而来,亦是为了此事,那倒是可堪忧虑。」

    这头大身矮老者乃目下威震北六省玉虎帮金蜈堂堂主天杀星丁洪钧,那一双体瘦如竹怪人乃是工虎帮中高手童虎童彪,江湖匪号催命双剑。

    奚凤啸闻言心说:「武林传言多届无稽,黄河二霸怎可妄断丧在郑嵩燕手中。」有心言明,猛转念一想,何必惹火烧身,他虽然不擅武功,但身居武林世家,平常耳濡目睹,此等江湖是非,一点沾惹不得,稍一言行不慎,立招杀身大祸,是以隐忍不言。

    只见童虎嘴角擒出一声恶毒笑容,森冷答道:「天下事往往出人预料之外,玄云观主死在黄河二霸毒手之下断无疑问。那玄云观主珍藏之白阳图解宝钥必为二霸取去,但二霸尸体中遍寻并无此物,如非郑嵩燕取了还有何人?」

    奚凤啸闻言不由心神大震,右手摸了怀中斑指一把,暗道:「看来,这斑指定有蹊跷,莫非它就是┅┅」遂凝神听下去。

    丁洪钧长叹一声道:「数百年绝传之「白阳图解」方露一线曙光,又告霾云掩日,究竟黄河二霸之死,斑指之失,是否郑嵩燕所为尚不得确和,南北三燕武林世家,辣手难惹,还得慎重才好。」

    童虎冷笑道:「丁堂主今日如此软弱怕事,我等所为何来,即是我等放过郑嵩燕,老龙神上官相能放手麽?」

    丁洪钧道:「依贤弟之见?」

    童虎道:「何妨单刀直入问上一问。」

    三人缓缓消失於楼口不见,接着已疾逾飘风而至五条身影,其中一人是个美艳绝伦的少女,迳向望江楼上掠去,虽是惊鸿一瞥,但这少女绝世风华却深映奚凤啸脑中,不禁随着五人身后登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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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诗楼上,南天三燕与群雄正酒酣耳热,猜拳行令,豪笑盈耳。郑窝燕忽瞥见楼口先后登上八人,前三人正是玉虎帮天杀手星丁洪钧及催命双判童虎童彪,随后是四个面目阴冷武林高手及一美艳绝伦的绿衣少女。他为少女明昨皓齿,照人艳光所吸引,两道眼神死盯着少女一瞬不瞬。

    突听耳边响起一个森冷语声道:「郑公子。」铁掌追魂郑嵩燕不禁一呆,转目望去,只见一个头大身矮,目光如炬老者面含微笑的望着自己。

    他猛然想起此人来历,不由神色微变,抱拳说道:「丁老师,何事赐教?」

    天杀星丁洪钧见郑嵩燕竟知自己威名,不由泛起得意的微笑,道:「丁某特来恭贺郑公子。」郑嵩燕不禁一楞,不知丁洪钧话意何指。

    此刻,整个吟诗楼上鸦雀无声,数十百道目光投向丁洪钧脸上。但高俊保庞镇寰四道目光却投在美艳绝伦少女芙蓉双靥上,暗道:「沉鱼落雁,人间殊色。」南在三燕行事介乎正邪之间,并无大恶,但均有寡人之疾,最是好色。

    少女忽然察觉,面色一沉,如笼上一层寒冰,星眸中射出两道慑人寒芒,凛然不可侵犯。只听郑嵩燕讶诧道:「在下何事值得丁老师恭贺之处,恕在下不明,还请见告。」

    丁洪钧暗中冷笑道:「好做作。」面上淡淡一笑道:「黄河二霸恶行擢发难数,为郑公子歼除,诚乃大快人心之举,但二霸身怀「白阳图解」之钥亦为郑公子不劳而获,岂可不预为恭贺。」「白阳图解」四字一出,举座不由大震。

    郑嵩燕神色一变,沉声道:「丁老师为何血口喷人,在下等不过路经郊外发现二霸已死下骑察视一眼,至於「白阳图解」之钥为在下获有,更是无稽。」

    丁洪钧摇首微笑道:「丁某也是风闻而来,并非目击,但目击者已将此事传布开来,不到数日即轰动整个武林┅┅」

    郑嵩燕厉声道:「何人目击。」

    丁洪钧答道:「丁某已说过风闻此事,何人目击那要问郑公子你了,郑公子既否认其事,丁某也不便再说,容后相见。」说后,转身向催命双判走去。

    郑嵩燕神色大变,一脸铁青,他做梦也想不到黄河二霸之死竟涉及「白阳图解」要知「白阳图解」乃数百年来武林中人无不梦寐欲得之旷代绝学。这样一来,郑嵩燕无异是惹火烧身,冷笑道:「丁老师且慢,容在下说明,黄河二霸实是死在绝毒暗器之下,暗器确为在下取出,丁老师见多识广,必知暗器来历。」说时丁洪钧转过身来,两道森厉目光盯在郑嵩燕伸在怀中的右掌上。

    此刻,连金针坠地均会铿然大震,楼面诸人不约而同眼神投注在郑嵩燕身上,屏息无声。郑嵩燕手方伸出怀中,尚未舒掌,突然狂飚大作,灯烛全熄,一瞬间伸手不见五指,只闻郑嵩燕闷哼一声,庞镇寰立即扇开火熠子,一道火光升起。狂风立止,火光映照下只见郑嵩燕一脸铁青,掌心空空如也。

    高俊保庞镇寰不禁心神一凛,均知一双铁蝙蝠在灯光一熄间为人劫走,劫走之人就在这吟诗楼上。郑嵩燕一双怨毒的眼神逼视在丁洪钧身上,久久不移。丁洪钧冷笑道:「郑公子莫非疑心丁某所为?哼,丁某人尚不屑既做於前,而又不敢承认於后之事。」

    话中有刺,郑嵩燕闻言目中猛泛杀机,厉喝道:「丁老师,无须咄咄逼人,在下尚不把玉虎帮放在眼中。」

    丁洪钧哈哈大笑道:「今晚之事。有目共睹,丁某并非寻衅而来,郑公子岂非作贼心虚,丁某未存计较之心,只怕老龙神上官相未必放过阁下。」说着走回座中。

    店伙忙着点燃灯烛,全楼重放光明。忽地,美艳少女桌上一个面目森冷汉子缓缓立起,走向郑嵩燕之前,道:「兄弟,奉命前来请问阁下,黄河二霸是死在什麽暗器之下?」

    郑嵩燕道:「尊驾奉何人所命?」

    「奉咱们姑娘之命。」郑嵩燕望了少女一眼,道:「是两只铁蝙蝠致死。」

    面目森冷汉子傲然一笑道:「武林中并无人用铁蝙蝠暗器,有谁保证确有其事。」

    高俊保庞镇寰同声道:「在下当场目击。」

    那汉子冷冷一笑,道:「黄河二霸尸体上一双铁蝙蝠暗器尊驾为何起出?」

    郑嵩燕道:「在下另有缘因,无非恐从铁蝙蝠身上查出真凶是谁。」

    那汉子森冷一笑,道:「欲盖弭彰,居心实不可测,铁蝙蝠本属空穴来风,骗得了谁?」

    「片刻之前狂风吹熄灯烛时为人劫走。」童彪倏起立掠至郑嵩燕之前,冷笑道:「这话骗鬼,南天三燕在武林中声名比我等黑道人物还臭,怎能见信。」

    突从郑嵩燕身后窜出一条大汉,厉喝道:「狂徒无礼,你在找死。」一溜寒光电奔出手,刀风锐啸,刺向童彪胸前开坎死穴,凌厉之极。

    童彪竟视若无睹,刀尖堪距五寸之际,右掌突电光石火般一拂出手。大汉一声狂嚎出口,叭哒倒下,胸口鲜血如泉喷出,一柄钢刀正插在他那胸口,正是他自己兵刃。南天三燕不禁大感震怒,行功运臂,蓄势待一击出乎。

    蓦地,吟诗楼上正上叭的一声,钉着一杆三角小旗,上绣一条五爪赤龙。群雄中有人出声惊道:「老龙神信物。」

    美艳少女盈盈一笑道:「我们回去吧,置身事外方为上策,让他们自相残杀。」莺声沥沥,甜脆悦耳,随着四个面目森冷汉子步下楼去。

    天杀星丁洪钧望望正梁上绣着五爪金龙三角小旗一眼,蹙眉冷冷一笑,领着崔命双判拾级下楼。郑嵩燕铁青着脸,冷笑一声,舒开右掌迅如电光石火抓向三角小旗。

    「且慢。」一声大喝出自成都广达镖局总镖头五行掌邓炳煌口中。

    郑窝燕闻声一怔,转面道:「邓总镖头何故喝阻?」

    邓炳煌,道:「老龙神信物一现,上官相三日内必来成都,侦访二霸死因及白阳图解宝钥,在未水落石出之前,未必与郑公子伸手为仇,但如拨下龙旗,无异自承杀害二霸。」

    郑嵩燕苦笑道:「邓总镖头话虽不错,但当时二霸身死之际,仅有我南天三燕在场,路人目击者将风声传开说在下杀死二霸,在下何可申辩,武林中视南天三燕本为一丘之貉,那高龙二兄挺身作证,又有谁能见信。」

    邓炳煌道:「无论如何,总以不拨是为上策。」

    突然,庞镇寰似想起一事,朗声高叫道:「九荫┅┅九荫┅┅」一连唤了两声,并无回音,庞镇寰神色一变,身形穿空翻出楼外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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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凤啸因一时好奇,竟暗蹑在那美艳少女及四个面目森冷的汉子之后登楼,隐在楼口栏侧探首觑望。吟诗楼上一切情景均深映在他的眼帘,郑嵩燕掌中二只铁蝙蝠暗器被人劫走,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一人知情。但见那风华绝代的翠衣少女随四汉子下楼,不禁一慌,急急转身。

    正好一个黑衣汉子跨步下楼,发现了奚风啸神情有异,脚步一蹴,点在奚风啸脊后「尾闾」穴上。奚凤啸猛感眼前一黑,脑中天旋地转,但听少女一声低喝道:「不得鲁莽。」他只觉身躯被人挟住疾行,一缕淡淡的幽香送入鼻中,耳边风生,不知跑了多远,始放落於地面,胸前被点了一指。

    奚凤啸晕眩之感消失,睁目只见少女一双妙目凝注自己,方欲说话,蓦感喉间一甜,禁不住口中喷出一股泉涌黑血,人却晕厥过去。美艳少女叹息道:「可怜的孩子,内伤竟如此沉重,崔星五,你怎麽对不会武功之人下手辣毒如此?」

    崔星五目露惶恐之色道:「姑娘,小的仅点了他的晕穴,交未施展辣手。」

    少女诧道:「这就奇怪了。」仔细打量了奚凤啸一眼,发现颊上有五条鲜明指痕,恍然省悟,从怀中取出一只翠玉小瓶,倾出一粒墨绿色的药丸。崔星五等四人目中不禁流露出钦羡之色,显然这翠绿色药丸乃是一种稀世灵药。

    少女将药丸喂服奚凤啸口中,奚凤啸虽然晕厥,却神智并未全部丧失,只觉药丸入嘴即化为一缕琼浆顺着咽喉流入腹中,一股热流循着周天直透四肢百骸,不由精神一振,翻身坐起,道:「多谢姑娘救命之德。」

    少女晶澈双睁凝视着奚凤啸,柔声道:「你叫什麽名字?我发现你一无武功,为何藏腑内伤沉重。如不救治,将终生贻恨无穷,所以不惜赐你一粒灵丹。」

    奚凤啸嗫嚅回答姓名及负伤经过,他只觉少女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答完话壮着胆问道:「姑娘尊姓芳名还请见告,奚凤啸日后若有寸进,必肝脑涂地图以相报。」

    少女展齿一笑道:「我名何湘君,当时黄河二霸身死之际你未发现因何致死的麽?」

    奚凤啸摇摇头道:「我不敢妄指,但二霸奔骑掠过,郑公子制止马奔之势,二霸身形立时歪倒跌下骑来。」

    何湘君怔得一怔,道:「如你言属实,倒是未便断言二霸丧在郑嵩燕手中,但郑嵩燕在二霸尸体上取出何物你也不知道麽?」

    奚凤啸道:「不知,路人围睹,我亦因与路人答话致遭庞公子之怒。」

    何湘君叹息一声道:「你尚要回到郑嵩燕府中吗?」

    奚凤啸不禁一呆,半晌答道:「凤啸孤儿,为庞老爷子收养,但因耿介成性,每不合庞公子之意,屡遭辱责,常觉寄人篱下总无出处,无奈念及庞老爷子之恩不忍遽别。」何湘君樱唇一动,欲言又止,蓦地,夭外遥处起了一声长啸。

    崔星五面色一变,沉声道:「丁洪钧老鬼及夺命双判追踪来了,他疑心姑娘夺得郑嵩燕之物┅┅」

    何湘君低喝道:「你等散开,由姑娘独自一人应付。」四个面目森冷汉子一跃而开,隐在树后。

    奚凤啸紧随着崔星五之侧,探目外视。暮春二月,晚风袭衣尚有料峭寒意,奚凤啸体质单薄,素来畏寒,但今晚却有种阳和感觉,兀立在晚风中毫无畏缩之意,暗暗诧奇。寒月中天,散出淡淡银辉,郊野景色迷蒙,远处不时传来一声农村犬吠,冲破这如水寂静夜空。

    何湘君卓立草地中,晚风拂动云鬓乌发及长长衣裙,宛欲姑射仙子御风飞去,美绝人寰。只见三条黑影流星而至,渐渐显出丁洪钧及夺魂判身形。丁洪钩三人一见何湘君若无其事般屹立草地中,不禁愕然止步。何湘君徐徐抬起皓腕,个水葱般玉指,一掠云胡乱发,娇靥上泛出妩媚巳极的笑容,曼妙出声道:「三位是找我麽?」

    丁洪钧三人不由得心神一荡,赶忙收敛心神,丁洪钧乾咳了声道:「老朽只相求姑娘见告黄河二霸是否死在郑嵩燕手中?」何湘君凝眸不答。

    丁洪钧老脸不由一红,道:「白阳图解宝钥与老朽关系甚大,方才吟诗楼上狂风吹熄灯烛,郑嵩燕掌中之物乃姑娘取得,是以断言姑娘必知真情,故有此一问。」

    何湘君眼皮微抬,目中两道神光如挟霜刃,道:「丁老师目光居然如此锐利,请问我在郑嵩燕掌中取走何物?」天杀星丁洪钧不过是凭空意断,何尝目击,料不到姑娘有此一问,不禁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童彪突厉喝道:「丁堂主,空言无益,不给这贱婢一点颜色瞧瞧,不知我等厉害。」话尚未落音,何湘君电闪欺身,右掌迅如电光石火拍出。「叭」的一声,童彪啊哟出口,左颊挨了一下重的,齿血进出,直打得童彪虎眼冒金星,奇痛澈骨。

    童彪厉喝道:「贱婢找死。」双掌抡攻猛举,掌势仅及半途,潜力已自逼人。

    何湘君银铃娇笑一声,右掌一式「飞絮拂云」挥出。一击之中竟包含了无数神奇变化,指劲掌影攻向童彪意想不到方位。童彪不禁一凛,疾退两步,双掌飞撤。何湘君忽的翻腕一式「懒龙舒爪」向童彪右腕扣去,玄奥绝伦,去势如电。

    童彪只觉得何湘君武功高出自己太多,不禁大惊,自己无可再避,右腕一沉,刁起两指,出式「玄鸟划沙」硬接姑娘来招,指风锐啸划空,力可断碑裂石。这时丁洪钧及童彪亦双双夹击而至,掌势刚猛辛辣,均是致命招式。

    丁洪钧暗道:「这贱婢随行四人为何一个未见,定是派遣外出,稍时返转加入拚搏,自己三人处势更危。」心存速战速决之心,掌法愈使愈厉,掌风如雷。何湘君目蕴怒,脸罩严霜,玉掌连挥快攻,招式之奇,武林罕睹。

    奚凤啸自言自语道:「何姑娘武学精奇绝伦,前所未见。」

    崔星五闻言大奇道:「你会武功?」

    奚凤啸摇首低声答道:「不会,但久住庞府武林世家,耳濡目染之下,自信不致失眼。」

    原来奚风啸聪颖已极,过目不忘,庞府为武林世家,拚搏寻仇之事难免,他藏在暗处旁观,年久日深,他脑中已记忆甚多惊人武学神髓,但苦於无法施展。此刻,何湘君所施展的武功无不精妙绝伦,其间的变化委实玄奥,但都深映在脑中紧记不忘。

    崔星五望了奚风啸一眼,取出一卷「内功简要秘谱」,笑笑道:「我看你定然深爱习武,苦於难投明师而已,尤其方才何姑娘赐服一粒灵丹对练武大有裨益,这册「内功简要秘谱」乃习武入门,你研读日后习武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奚风啸大喜道谢,接过妥置怀中。

    忽听何湘君一声大叱,天杀手丁洪钧疾地飘开丈外,一手护着右胁,目吐凶光道:「今日身受姑娘一掌之赐,他日青山不改必加倍偿还。」

    夺命双判亦跃出圈外狞声一笑,同着丁洪钧转身疾奔而去。何湘君目送着三条即将远去消逝的身影,徐徐出声长叹,那叹息声侧人心弦,似冤抑难伸,摧肝断肠,令人不由泪下沾襟。崔星五等人掠出,趋往何湘君之前,只见何湘君目中满含泪水。

    奚凤啸暗暗诧异忖道:「怎麽何姑娘哭了,难道她有什麽伤心事?」情不自禁问道:「姑娘为何落泪?」崔星五四人大吃一惊,面色大变,他们都知这话深遭何湘君之怒,奚凤啸虽不死也要重伤。

    哪知大出他们预料之外,何湘君凄然一笑道:「人都有痛苦的一面,你不是也有麽?」奚风啸默然垂首。

    崔星五等人大诧道:「咱们姑娘竟改了喜怒无常,动辄杀人的性情,未尝不是好事。」

    何湘君目注奚风啸道:「你不回去了麽?」

    奚凤啸摇首道:「寄人篱下终非了局,此去拜祭先人芦墓之后当另谋营生。」

    何湘君取出一锭十两纹银,笑道:「微薄之赠,可作小本营生,你去吧。」

    奚凤啸连连推辞道:「小的不敢接受姑娘重赐。」

    崔星五大喝道:「还不收下谢过姑娘,姑娘言出如山,决无收回之理。」

    奚凤啸不禁一怔,双手接过,拜谢道:「凤啸日后若有寸进,当结草衔环。」抬首一瞧,何湘君及崔星五等人巳然身影俱杳,不由感触万千,怅然片刻,踽踽走去,身形渐杳失在夜色苍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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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形甫自消失,星光闪烁下突如风电射奔来三条身影,只听一声惊噫,三人猛然顿住。来人正是南天三燕郑嵩燕、高俊保、庞镇寰三人。只听郑嵩燕道:「此处草木新断,不久之前有人在此激搏过。」蹲身凝视,鼻中冷哼出声道:「尘土上印有纤纤足印,必是那吟诗楼所见之美绝人寰少女。」

    庞镇寰忽乾咳一声道:「郑兄,小弟有话要言明。」

    郑嵩燕皱眉答道:「庞兄有话,小弟洗耳恭听。」

    庞镇寰望望高俊保一眼,道:「小弟两人万里而末,拜望郑兄,本应把晤欢娱,快慰平生,无奈变生枝节,黄河二霸之死,小弟二人虽不欲卷入是非中而不可得,就应同仇敌忾才是。」郑嵩燕面上一红,道:「理该如此,不然南天三燕威名荡然无存。」

    庞镇寰道:「说得极是,但我等三人应推心置腹才是。」

    郑嵩燕怒道:「小弟还有什麽藏私不让二位知道?」

    庞镇寰淡淡一笑道:「白阳图解宝钥郑兄未在二霸尸体中觅得麽?」

    郑嵩燕心头怒火高涌,冷笑道:「二位兄台就在身旁,难道有目如盲麽?」

    高俊保见他们二人有变脸动手之意,忙笑道:「此事真像如何,总有水落石出之时,方才吟诗楼上风熄灯烛,郑兄被人夺取铁蝙蝠,可察觉谁人所为?」

    郑嵩燕冷笑道:「如非无天星夺命双判,必是那少女,除此以外并无他人。」他长叹一声道:「老龙神上官相三日必来,小弟势孤力薄,明晨立即派遣庄丁邀约友人相助,迟则不及。」

    蓦地──高俊保突发出一声闷哼,面色苍白如纸,汗珠豆大涌出,身形摇摇欲倾。庞镇寰二人不禁大惊失色,凝目望去,只见高俊保右臂插着一支泛出蓝光寒电长针。郑嵩燕一见此针,认出来历,目中射出骇悸光芒,高声道:「龙影针。」

    远处突风中送来一个阴寒澈骨语声道:「不错,正是龙影针。」一具瘦长身影,冉冉在草树郁密中踱了出来。月夜星光之下,只见是一瘦骨嶙峋,身穿黑色长衫六旬开外老者,两腮外张,额骨高耸,钩鼻孤挺,鹰眼开阉之下射出一线慑人寒芒,左肩挺插着一支不知名的外门兵刃。

    郑嵩燕身形退了半步,沉声问道:「尊驾可就是黄河水道雄主老龙神上官相麽?」

    老者阴阴一笑道:「不错。」

    郑嵩燕心神微凛道:「上官老师,你护身二霸又非我等所害,为何施展龙影针猝袭高贤弟?」

    老龙神上官相目中凶光暴射,喉中发出扰人心魄的长笑道:「不管是否你等南天三燕所害,最初目击者却是你们,你等三人岂可置身事外,非助老夫查出真凶不可?」话声略顿,又冷笑道:「高俊保来西川途中曾杀死老夫手下,应得之咎,何谓暗算。」

    高俊保此时已拨下龙影针,以自制灵药敷服,闻言大喝道:「上官相,你我各以本身武功拚个高下再出狂言不迟。」

    老龙神哈哈大笑道:「你等三人,如不应允相助老夫,难脱重嫌,自有找你等晦气之人,还用得着老夫出手麽?如今西川已成是非漩涡,天下英雄纷至沓来,南天三燕名头不过尔尔,不可自视过高。」话落两臂一抖,拨身三丈高下,一个悬空斜射电飞而去,身影转瞬俱杳。南天三燕相顾黯然苦笑,跺足奔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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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泉驿距成都之南二十里,纵横十字街衢市面并不很冷落,行人丛中现出一个面目森冷中年人,朝东街首一家源远客栈走去。这人在客栈门前一顿身,冷峻目光朝两面飞快望了一眼,一溜烟似地飞掠入门,直奔后院。后院是一列三间厢房,雕花长窗,糊以宣纸,房外廊下扫得一尘不染,置有高架水仙朱兰盆景,沁人清香阵阵袭入鼻中。廊下是一方麻石井及一堵高墙,显得十分幽静。

    那中年汉子疾趋入院走在门前,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屋内应了一个娇甜语声道:「崔老师麽?姑娘睡着啦,如非急事,请暂缓禀告姑娘。」

    崔星五皱眉道:「剑阁太极双环刘文杰已绝足江湖,如今又在成都出现,只身单骑似向龙泉驿而来,此人再出江湖决非无因,只身前来龙泉驿更不单纯,莫非他巳查明姑娘隐迹在此,是以崔某赶来祟明姑娘。」

    内屋忽然传出何湘君浯声道:「春梅,你与谁说话?」

    「是崔星五老师。」

    「唤他进来。」房门忽开一线,探出一个头梳双髻,眼珠灵活的青衣丫环,低声道:「姑娘唤你进去,这两日姑娘似乎精神困倦,喜怒无常,崔老师,你得当心点。」疾缩入内。

    崔星五沉声道:「知道了。」身形一侧,闪入门中,穿过正室,踏入内房。

    只见何湘君拥被侧身睡在榻上,道:「崔星五,你有急事禀明我麽?」崔星五垂手禀明太极双环刘文杰正赶来龙泉驿途中。

    何湘君神情似乎一惊,推被一跃下榻,道:「刘文杰外貌忠厚,其实内心奸狡毒辣,与先父面和心违,他此来未必敢对我不利,但他乃卓负盛然武林前辈人物,所到之处,引人注目。他身后必暗随武林妖邪,不可不防,崔星五,你传命下去严密戒备。」崔星五垂手应诺转身疾奔出外。

    何湘君取出一面菱镜放在桌上,面对坐下,春梅走了过来,替何湘君梳理云发。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何湘君盈盈起立,艳光照人,在帐钩上取下一柄形式苍古斑剥绿鞘的长剑塞在被中,自己则正襟危坐於榻上。突然,只听得一阵急促敲门响声,何湘君以目示意春梅前去开门。

    春梅镇静了一下心神,走在门首拨栓启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团花纤锦青缎长衫,貌相儒雅,五官停匀,面肤白晰,三绺长须的五旬开外的老者,春梅睫毛霎了一霎,娇笑道:「刘老爷子怎知我家姑娘住在此处?」

    太极双环刘文杰微笑道:「一年不见,春梅出落得愈发标致了,你家姑娘呢?」

    春梅面色一红,道:「刘老爷取笑,我家姑娘现在内室,容婢子察报。」

    刘文杰道:「不用了,老朽自去入见。」身形一迈,迳往内室走去。

    只见何湘君端坐榻上,见他入来盈盈起立福了一福,道:「刘叔父,恕侄女孝服在身,不能全礼。」

    刘文杰目露悯恻之色道:「贤侄女,老朽自闻得令尊去世,痛失知己,彻夜难以安眠,屈指算来已有一年了,武林传说令尊久病不起,但目下闻得贤侄女露面西川,是以老朽感觉令尊死因并非如传言所说,特来寻觅贤侄女相助一臂之力。」

    何湘君凄然一笑道:「刘叔父盛情心领,但侄女自身之事应自己了结,不敢有劳叔父。」

    刘文杰,暗道:「好刁钻的丫头,恐怕由不得你了。」但他城府深沉,喜怒不形如色,遂哈哈大笑道:「赤手屠龙何昆仑有女如此,足以自豪,死当瞑目,好,老朽当成全贤侄女之志,不过老朽风闻贤侄女在郑嵩燕手中劫取一种暗器,请借老朽一观。」

    何湘君忽绽出盛天百合般的笑容,道:「是致命黄河二霸毒辣暗器麽?」

    刘文杰目中神光突然大盛,只认为是何湘君劫走,不敢不招承,笑道:「正是。」

    何湘君忽格格娇笑,道:「刘叔父你平日料事如神,怎麽如今判断有差,试想那发出暗器致死黄河二霸之人,亦必是在二霸身上劫走白阳图解宝钥之人┅┅」

    刘文杰颔首道:「此言不错。」

    何湘君正色道:「侄女倘若在郑嵩燕手上取得暗器,必从暗器身上找得线索,怎会困居在此源远客栈中?」

    刘文杰闻言不禁呆住,忖道:「是呀,这话委实无懈可击,看来,老朽要从南天三燕身上着手了。」忽地目露诧容道:「纵然武林传言谬误,贤侄女在此为何一住就是四五日。」

    何湘君玉靥忽升起红霞,垂首低声道:「生为女儿身,有些话不便明言相告。」

    刘文杰恍然有悟,长长哦了一声,立起笑道:「老朽告辞,贤侄女尚留在此,明日再来探望。」话声方落,忽地面色一变,扬手投指向屋外虚空掷去。

    只听室外闷哼一声,刘文杰疾掠出门,只见廊下遗有数点血迹。刘文杰想了一下,身形一抖穿室飞去。何湘君见刘文杰已去,面上泛出一丝淡淡笑容,忽感空气中有极微的异香送入鼻中,不禁神色一变,一把抓住春梅,从被中取出长剑,掠入榻后复壁中。廊下窗前正紧贴着一个黑衣蒙面汉子,用一支三寸长铜管缓缓吹入。

    蓦地又是一条黑影从房上疾泻落下,亦是黑衣蒙面,低声道:「得手了麽?」

    「刘文杰老鬼方才离去,何姓贱婢定在房内怎麽一点动静没有?」

    一双蒙面人身形疾掠入房中,忽闻一声沉喝道:「狂徒,以下五门薰香闯入闺阁,还不束手纳命。」崔星五等四人一闪而入,各跃占有利方位,横刃相待,目光森沉注视一双蒙面人身上。这双蒙面人冷笑一声,夷然无惧,卓立如山。

    崔星五心内微惊道:「朋友是何来历?何故潜入房内?」语音甫落,又是一条黑影迅疾无伦掠入房中,现在这个蒙面人是个手臂特长的瘦小老者,目中神光慑人心魄。

    这老者身形方一沾地,右臂一探,迅疾如电向崔星五胸前抓去。崔星五同党三人大喝一声,挥刃夹击蒙面老者,刀光电奔无俦。老者鼻中冷哼一声,右臂未撤,晃拳一旋,身形微提,拳吐阴劲压下。三人只觉刀势被一股潜劲荡开,潜劲趁隙如山压下,胸前一闷,心脉已绝,只狂嚎了半声,仰身横尸倒地。

    崔星五不禁大惊,只觉蒙面老叟功力神奇,已臻化境,就是姑娘在此,也未必能幸免,不知姑娘见机逃去否,自己与他动手无异以卵击石。但他并不惧死,只要何湘君见机逃去,虽死亦可瞑目,双拳趁着老叟未转身之际,凝聚十二成真力,势如奔雷劈向蒙面老叟后胸。

    那知老叟身形一斜迅疾如风转身,左手斜出,五指一抓将崔星五右臂扣了一个正着,左手两指骈戟,向崔星五胸前三处重穴而去。出招辛辣,神奇莫测。崔星五闷哼一声,面色苍白如纸,额门上冒出一片豆大汗珠。蒙面老叟阴恻恻笑道:「何姑娘现在何处?如不实话实说,你难禁受老夫「阴手搜魂」手法。」崔星五只觉得浑身虫行蚁走,筋骨酥散,这滋味虽铁铸汉子难禁,不由横心破口大骂。

    蒙面老者发出一声刺耳心悸冷笑,由怀中取出一把锋芒如电小刀,阴沉说:「老夫要割下你的舌头。」随即示意一双蒙面人入内搜觅。

    内室突传出一声娇喝道:「且慢。」这少女面含严霜手持一柄寒气逼人的长剑,身后紧随着一个青衣丫环。

    蒙面老者不禁目中一亮,暗道:「真乃是人间殊色。」

    何湘君道:「你为何杀害我手下?」

    老叟狞笑道:「这是他们自找死路,怨不得老朽心辣手黑。」

    何湘君冷冷笑道:「你是何来历?找我做什麽?」

    老叟冷冷一笑道:「老朽来历稍时姑娘自然明白,但老朽有一个不情之求。」

    何湘君目睹崔星五痛苦难禁,道:「你有什麽话,先解开他的穴道再说。」蒙面老叟望了崔星五一叟,右手遂如电火伸出,拍在崔星五「章门」穴上。

    崔星五被制的穴道一开,诸般苦痛立时消失,道:「姑娘,你何不趁机逃走,小的虽死亦不足惜。」

    老叟哈哈大笑道:「逃走,谈何容易,你虽然免去「阴手搜魂」之苦,但功力已废,最好在旁安份守己点。」崔星五冷笑了声,暗中聚蓄真力,只觉真气逆滞,胸前疼痛如割,不禁心胆一寒。

    只听何湘君道:「你有何求?快说。」

    老叟沉声道:「老朽请姑娘同行会晤一人,离此仅需半个时辰路程。」

    何湘君发出银铃悦耳娇笑道:「定要去麽?倘姑娘不允前去呢?」

    老叟呵呵大笑,道:「姑娘恐不由自主,势难拒绝┅┅」话声未了,何湘君脸色一变,长剑疾振,飞虹掣电,寒星弭涌。一双蒙面匪徒猝不及防,剑锋透胸而入,凄呼出口倒下,鲜血泉涌喷起尺许高。

    老叟不禁大怒,目中凶光暴射,厉喝道:「姑娘可是要动手麽?」

    何湘君嫣然一笑道:「你杀死我手下三人,我只杀掉你们两个,难道不公平?」

    老叟怔得一怔,道:「姑娘你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说着右掌一式「西风卷帘」拍出。

    一击之中,竟含蕴着无穷神奇变化,掌势所及,人身三百六十穴道无不在他那拳影指锋之下,玄奥绝伦。何湘君目睹蒙面老者武功绝伦,知今日之战凶多吉少,不禁银牙紧咬,振腕三式疾出。这三式剑学均是各大门派不传之秘,长虹迅疾卷出,朵朵金星后隐藏一溜寒芒削向老者手臂而去。

    但剑至中途,何湘君感觉遇上一种阴柔韧劲将剑势荡得一荡,不禁心神微震,剑势疾沉,反刺而出,力贯剑尖,嘶的一声,刺透阴韧掌劲,分波逐浪般猛刺蒙面老者七坎死穴。老者突然哈哈大笑,身形一侧倏探左臂五指拂出。何湘君只觉得右腰以上为一股阴寒气劲拂体而过,右臂一麻,长剑呛啷坠地,崔星五及春梅不由自大惊失色。

    老者一声狂笑出口,道:「姑娘,现在由不得你倔强了。」五指箕张缓缓向何湘君抓去。

    蓦地──窗外突传来一声冷笑,只见一物飞掷而入,急如奔弩,叭的一声大响,墙板正钉着一杆三角小旗,上绣一条五爪赤龙。蒙面老叟见旗不禁心神一凛,迅疾撤臂向室外掠去,大喝道:「是上宫老鬼麽?」

    老者身形甫才消失门外,窗口突然跃入奚风啸,一把抱住正要倒下的何湘君,向崔星五,道:「快逃,将剑拾起。」崔星五不禁大诧,料不到奚凤啸竟身负武功。但此时容不得他多想,只见奚凤啸抱着何湘君向内室奔去,春梅紧随身后,忙拾起长剑向内室奔入。

    奚风啸面对着一堵板壁道:「快破开板壁。」崔星五武功虽失,但以剑破壁尚不是甚难,一连三四剑,砍了一方缺口,鱼贯跃出,仰面是堵两尺高的土墙挡住。奚凤啸走了过去,一脚踢倒土墙,抱着何湘君朝污秽的小巷中奔去,左弯右拐,取径均是僻巷。

    崔星五与春梅暗暗诧奇奚凤啸对龙泉驿地形如此熟悉,只见奚风啸朝一片葱笼郁翠高山奔去。奚凤啸步履如飞,越过十数重山岭后,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奚凤啸向一处酿蔓纠结的暗林中行去,行了百数十丈左右,但见一座荒庵建在山凹巾。庵前立着一个比丘老尼,一见奚风啸抱着姑娘奔来,忙道:「快将姑娘抱入云房。」奚凤啸累得一头大汗,也不回答,直趋而入。

    云房中亮着一盏明亮的油灯,何湘君躺在榻上,睁着剪水双眸凝望着奚凤啸。一旁侍立着崔星五春梅,奚凤啸连连拭抹着满头汗水,道:「何姑娘洪福齐天,徼幸脱除一步杀身大难。」

    崔星五道:「奚老弟,你怎知我等在源远客栈中。」

    奚凤啸道:「不敢相瞒,我原籍就是龙泉驿,庵主是我姑母,前日去驿街买物,无意发现崔大叔走入源远客栈,何姑娘对我恩重如山,只恨无可图报,是以每日在客栈外徘徊,今日午刻发现一个身着织绵青缎长衫老者进入客栈中┅┅」

    何湘君道:「那是刘文杰。」

    奚凤啸亦不理会刘文杰是谁,接道:「尾随着刘文杰身后却有不少江湖人物,神色不善,彪悍凶猛,一望而知不是什麽好路道,我却心有预感,他们必是找何姑娘晦气而来,是以潜入客栈中。」

    崔星五,道:「你掠入室中,怎的未被老龙神上官相发现?」

    奚凤啸笑道:「那杆三角龙旗本是在下掷入将蒙面老贼惊走。」

    崔星五不胜惊诧道:「老弟哪来的老龙神信物?」

    奚凤啸道:「这就是吟诗楼上的那面,那晚离了崔大叔后,一时好奇,登上吟诗楼头,只见三角旗尚留在柱上,见四方无人,立即拨下藏在身旁奔向龙泉驿。」何湘君忍不住娇笑出声,愁容暂舒。

    崔星五摇首叹息道:「真是匪夷所思,方才看老弟奔跑身法,似武功颇有根基,怎麽说不擅武功?」

    何湘君柳眉一蹙,道:「崔老师,你太傻了,我赠服一颗助长功力灵丹,你赐他一册武功秘谱,他久住武林世家,平素耳濡目染甚多,短短数日之隔,他按图索骥已扎好初步根基,非闭门造车,盲目摸索可比。」接着星目一红,长长叹息一声,道:「事与愿违,为之奈何?」

    崔星五目露黯然之色道:「小的武功已失,只有寻求故主一位知友下山求助,小的明晨立即动身。」

    何湘君摇首凄然一笑,道:「远水难救近火,何况这位师伯与先父为细故反目后,就萍踪无定,你往何处去找。」说时微微一顿,仰面沉思半晌,才徐徐出声道:「我为蒙面老贼一掌拂闭十三处穴道,阴寒之劲已侵入内腑,如欲痊愈,非需时三月,再须助你恢复武功,又需时半年,虽然我囊中尚有两粒灵丹,但需觅得白阳图解后服下方可速成,不然大仇难报。」

    崔星五苦笑道:「就是姑娘恩赐灵丹,小的也不敢服用。」

    何湘君忽转眼注视在奚风啸的脸上,粉靥不由升起两朵红云,道:「在我未愈前,只有恳托於你了。」

    奚风啸不禁一怔,答道:「在下武功尚未入门,岂可担当重任。」

    何湘君嫣然笑道:「不要紧,我教你。」随即示意崔星五春梅退出室外。

    待崔星五两人退出后,何湘君叹息道:「我不愿勉强你,但你得亲口说出愿与不愿,我也好断了妄念啦。」玉靥上突泛起妩媚笑容,两道脉脉含情秋水眼神凝注在奚凤啸的脸上。

    四五日来奚凤啸已复昔日蓬头跣足,面色腊黄的小厮,一股挺秀气质隐约显出,他不知何湘君赐服的乃是武林中罕求珍药「雪叁丹」功能易骨换胎,起死回生,但知珍贵异常,所以起下图报之念,闻言忙答道:「凤啸承姑娘再生之德,如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恐人微力薄,成事不足,败事有馀。」

    何湘君笑道:「客栈一幕,惊走老贼,足见你才智过人,可托重任,从今晚起,我每日以两个时辰教你武功心法,以你的博闻强记,禀赋之高,不难速成,其造诣之高低,端视个人临敌经验及智慧,却非我所能预料。」

    「第二章」红颜相托春意融融

    又是五六天过去──阳光熙和,春风如吟,龙泉驿外新柳枝嫩绿转浓,清新悦耳。奚风啸在驿道上飘洒缓步向龙泉驿走去,数天来龙泉驿风云华集,黑白两道群雄来往歇了,将这龙泉驿平添了不少繁荣。他穿了一袭半新旧淡白长衫,踱向驿街上一家最大茶馆「会宾楼」。

    这时,会宾茶楼已上了九成座,喧哔嘈杂,盈盈贯耳,奚凤啸择一空座坐下,店伙随即送上茶点。面对紧邻奚风啸座头上正坐着两个武林人物,一个是面色红润,浓眉大眼,狮鼻海口老者,颔下长着一副浓须,气度肃穆。

    另一个是年约四旬上下,玉面微须,身着一件白衣长衫,丰神俊逸的中年文士,手掌莹洁如玉,他那右手竟多出一个小指,奚凤啸不禁注目了两眼。只听那面色红润老者微那了声道:「数十年来平静己久的江湖又起轩然大波,芮弟弟,你此来作何看法?」

    中年文士微笑道:」这场武林风波,必有玄虚,其中内情似乎大违常理,小弟至今尚理解不透。」

    老者愕然答道:「内情竟如此复杂麽?愚兄还看不出,老弟明辩慎思,心智过人,料事如神,愚兄久所钦佩,能否见告一二?」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其中存疑,不过是小弟个人想法,不足采信,姜兄姑妄听之。」

    「最重要的是黄河二霸身内确否有「白阳图解宝钥」,据郑嵩燕坚称二霸他发现之前已丧命在骑上,致命暗器为两只蝙蝠,如所言属实,「白阳图解」已为杀害二霸之人取去,郑嵩燕从死者身上取下暗器未免多此一举。」

    姜姓老者笑道:「当时郑嵩燕不知有白阳图解之事?」

    中年文士星目一瞪,道:「就是他不知白阳图解,二霸之死与他风马牛不相关,何必惹火烧身。」

    姜姓老者不禁一怔道:「芮老弟,你是说郑嵩燕早知内情,为主谋正凶。「

    中年文士点点头道:「小弟看法如此?」

    「那是说白阳图解宝钥在郑嵩燕手中了。」

    「未必,螳螂捕蝉在前,安知黄雀在后。」

    姜姓老者恍然大悟,抚须微笑道:「是极,是极,老弟一言,愚兄茅塞顿开。」

    中年文士又道:「当晚郑嵩燕在吟诗楼大张盛宴风熄灯妯,一双铁蝙蝠为人劫走,本属移祸他人之举,劫走铁蝙蝠之人却未料到为他带来─场杀身大祸,郑嵩燕此举委实太过毒绝。」

    姜姓老者道:「劫走铁蝙蝠的人可就是赤手屠龙何昆仑之女麽?唉,何昆仑一代怪杰,生性冷僻,落落寡合,相投知友在武林中寥寥无几,落得个死因不明,其女又讳莫如深,拒人千里,愚兄纵欲略尽心力,亦无从着手。」

    中年文士神色黯然道:「小弟亦有同感,是以小弟欲查出何昆仑之女生死下落,以全武林道义。」话声微微一顿道:「其次小弟总觉得老龙神来得太快了,上官相夙称阎王贴子,凶狠狡辣,岂料强中还有强中手,竟胆敢假其赤龙令驱敌。」

    姜姓老者颔首道:「现在为老弟一语点破,愚兄巳恍然明白,老龙神如非与郑嵩燕沆瀣一气,怎能来得如此快法,幸亏尚有强手,使之功亏一篑。」话声一顿,又道:「芮老弟,龙泉驿之事已然告一段落,看来何昆仑之女已安然逃走,你我是否须┅┅」

    不待他说无,中年文士已接道:「当然,你我还须为武林维护正义,白阳图解万不能沦入妖邪手中,据小弟所知,白阳图解藏处有三,一为北城,一为雁荡,另─为嘉兴南湖。你我正好结伴作大江南北之游,定能遇上何昆仑之女,暗中助力如何?」

    姜姓老开眉笑道:「正合愚兄之意,风闻老龙神上官相及南天三燕已分途北,你我立即起程。」说着两人已立起,丢下银两,联袂走去。

    奚风啸目送两人身影消失后,暗道:「何姑娘托我与她寻获「白阳图解宝钥」,我何不遵中年文士所说三处「白阳图解」藏处一行,或能发现宝钥为何人所得。」他越想越对,遂盘算先往何处。

    他幼遭孤露,寄人篱下,养成逆来顺受,沉默持重个生,凡事不徐不缓,谋定而动,总觉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不宜急求切,遂在茶楼中,一面进食一面细心思忖。奚凤啸忽见驿街上一个年约二旬上下英气逼人的少年匆匆走入店内。

    这时茶楼内座无虚席,这少年一踏入店内靠近奚风啸桌沿一站,剑眉猛然上剔,目光如电横扫四座一周后,面色突变得有点急躁,竟立在该处久久不移。奚凤啸望了那少年一眼,抱拳笑道:「兄台不妨同席而坐,在下就要离去了。」

    那少年闻言转眼逊笑道:「尊驾盛意心领,不过┅┅」说时,稍一沉吟,颔首道:「坐坐也好,兄弟因事耽误,竟错过一个约会,其实也无何紧要。」

    奚凤啸哦了一声道:「原来兄台有约会在此,但不知尊友是谁?或许尚未到来。」

    少年笑道:「一位是兄弟恩师姜兆南,另一位师叔芮宝麟。」

    奚凤啸不禁一惊道:「兄台恩师可是誉满武林之锦山逸叟麽?另一位当是太白棋圣,兄台尊姓大名可否赐告?」

    少年微笑道:「兄弟名叫周锦涛,尊驾亦请转告。」

    奚凤啸道:「不敢,在下奚凤啸,据在下所知,令师等已离去了。」

    周锦涛不禁一呆,道:「奚兄可知家师何去?」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令师就坐在邻席,在下亦未留意,临去之际,只隐约听得结伴作大江南北之游,藉资寻觅白阳图解。」

    周锦涛闻言黯然,有顷慨叹道:「兄弟一步之差,竟错过大好增长见识机会。」

    奚风啸诧道:「令师等离去才不久,未必不能赶上。」

    周锦涛摇首笑道:「家师脚程极快,又不知往何方而去,怎追得上他们。」

    奚凤啸黯然,有顷,缓缓立起,抱拳笑道:「与周兄把晤,如坐春风,竟是一见投缘,本欲与周兄长相请益,无奈在下需北上燕京探望一位近亲┅┅」

    周锦涛不待他说完,立接口笑道:「兄弟亦欲北上正心中发愁途中无伴,奚兄倘不嫌弃,你我正好结伴同行。」

    奚凤啸大喜,立即允诺,两人同至街肆买了几身换洗衣服及两口趁手兵刃,即时上道。途中非一日,那日薄暮,奚周两人已自赶至川鄂交界傍长江天险三峡不远小镇集,投入一家客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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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灯时分,两人倦极欲眠,倒在榻上朦胧睡去,忽听邻室起了嘤嘤啜泣声,哀怨悱侧,令人心酸,另有一个苍老叹息声。周锦涛不禁翻身下榻,道:「这哭声似有冤抑,兄弟非要问明不可。」随即击掌。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步履声,一个店伙推门探首而入,轻声道:「爷台有事吩咐?」

    周锦涛道:「邻室哭声凄楚却是为何?」

    店伙面色一变,道:「爷台明晨还要上路,不管闲事为妙。」

    周锦涛剑眉一剔,伸手一把扣住店伙,喝道:「你说是不说?」

    店伙痛得满面发青,颤声说道:「事不关小店而起,爷台何不当面问明。」

    周锦涛想了也对,鼻中怒哼一声,放了店伙,一步跨出门外,眼前人影一晃,横掌踏步,沉声道:「就凭你这小辈也敢寻事生非麽?」奚凤啸亦随着周锦涛跨出房门,见状恐周锦涛不防遭害,疾伸两指由周锦涛胁下飞去,一式「画龙点睛」朝大汉掌心戳去。

    大汉武功不弱,见指势如电,忙撤臂后跃七尺,目中凶不暴射,狞笑道:「你们居然胆子不小,竟敢与孔大爷伸手为敌。」

    周锦涛大喝道:「朋友,你我素不相识,何故无端生非。」

    黑衣大汉冷冷一笑道:「你是明知故问。」说时一掌「横断云山」劈出一股如山劲风,掌势未至,潜功已自逼入。周锦涛冷笑一声,右掌一弧严胸推出,掌力立接,轰然巨震,两人一分疾合,抡掌互相进攻,兔起鹤落,激斗狂烈。

    奚凤啸知周锦涛为锦山逸叟与姜兆南入室弟子,武功极高,制胜大汉绰绰有馀,立即往邻室走去进入邻室,只见一个少女坐在床沿哭泣,榻上仰睡着一老叟用白布裹札头面,只露出双睛,白布上溢出鲜红血迹。那少女哭得双眼如桃子般,红肿异常,一见奚风啸入内,不禁目露惊骇之色,跃身而起,横剑以待。

    奚凤啸忙道:「姑娘别怕,在下并非歹人,只问姑娘何事哭泣,需否在下相助?」

    榻上老叟黯弱叹息道:「老朽途中因多管闲事,杀巫山绿林盗魁董弼手下三人,但挡不住他们人多势众,老朽护着弱女冲出重围,落荒而逃,老朽亦身受重伤,逃来此处,不料竟遭上本地恶霸孔虎他乃董弼爪牙,欲胁迫弱女为妾,立即报与董弼,弱女为此痛哭。」

    奚风啸怒道:「在下之友正与孔虎拚斗,谅孔虎不难授首。」

    老者摇首苦笑道:「未必如老弟说得那麽容易,孔虎已通知董弼,转眼即将赶到,常言强龙不压地下蛇,何况董弼与老龙神上官相互通声气,声势浩大,老弟德意可感┅┅」

    忽闻门外喝叱声大作,强风啸耳,知匪徒援尹赶至。奚凤啸忙道:「姑娘请栓上房门,在下驱敌后即来。」一跃而出,即见四个黑衣大汉与孔虎合击周锦涛一人。

    周锦涛一口铁剑纵横如飞,寒光电奔,力拒五匪仅可自保。奚风啸未与人动手过,心内不免有凛栗之感,从肩上撤出长剑一式「分水刺犀」挥去,刺向一名匪徒胸后。剑在中途,店外忽闪进一人,身法逾电,冷笑一声,右掌劈出一股强风。

    那人手法迅快奇奥,一掌劈出立即翻腕变式「金豹露爪」,五指向奚凤啸胸前攫去,指风锐啸,势如雷奔。奚凤啸临敌经验奇乏,本应毙在那人掌下,幸他脑中所记武学博杂奇诡,忙身形一躺,横身左臂迅如电光石火探出,五指─曲一弹挥向那人右脚「期门」大穴。此为武当镇山绝招「手挥飞鸿」,玄奥莫测,竟被奚凤啸危慌之际施展露出。

    那人惊噫一声,撤招飘后五尺,沉声道「你是武当门人。」

    奚风啸闷声不答,踏步欺身,左掌以少林达摩掌法攻出一式「五岳朝元」,右掌铁剑挥出一式昆仑镇山剑法「三环套月」。一掌一剑均是震惊武林绝学,但在奚凤啸手中使出竟走了样,满不是那一回事。那人嘿嘿出声冷笑道:「原来你这小辈不知在何处偷学了几手招式,非驴非马,在董某面前混充字号,罪无可恕,还不束手待缚。」说着双掌抡,掌影如山攻出。

    势若雷霆掣击,强风如潮。奚风啸紧凝心神,将记忆自己偷学各门各派奇招绝学,右剑左掌绵绵攻出,先还有点走样,可是愈来愈精练老到,竟是摩拟神似。那人正是巫峡剧盗董弼,见奚凤啸武功愈来愈辛辣精奥,所出招式包括各大门派绝招,竟是愈战愈惊,不禁大喝道:「住手。」

    奚凤啸撤招退出三步,道:「你有何话说?」

    董弼厉声道:「你是何人入室弟子?」忽闻店门外起了一阵清朗大笑,笑声裂石穿云,入耳震鸣,其馀诸匪亦即上手不攻,董弼神色大变。

    只听一个苍老语声道:「你这巫山绿林瓢把子今晚阴沟翻船,连一个武林后辈都不是敌手,还厚颜无耻问他身后大人则甚?」话声中一条人影缓缓走入门来,只见是一貌像儒雅,年在五旬开外老者。

    董弼一见此人,不禁心神大凛,退了─步,目露骇容问道:「阁下莫非就是名震武林,太极双环刘大侠麽?」

    老者淡淡一笑道:「难得你还认得老朽,老朽正是刘文杰。」

    董弼闻听此人与自己所料无异,神色大变,忙抱拳一拱,笑道:「今晚之事,冲着刘大侠面上就算揭过。」立即群匪夺门而出,鼠遁而去。

    奚凤啸一听来人是刘文杰,不禁一怔,忆起何湘君嘱咐自己之言:「┅┅江湖险恶,人心浇薄,很多外号貌良善,内藏奸诈之徒,不宜谬托知己推心置腹,稍一不慎,如陷泥淖,不可自拨,肇致身败名裂,太极双环刘文杰,口蜜腹剑,日后道上必须留神一下┅┅」

    太极双环刘文杰目注周锦涛微笑道:「老朽在外旁观已久,老弟武功身法极似绵山旧友姜兆南,莫非老弟就是他的衣钵高徒麽?」

    周锦涛赧然答道:「家师正是姜兆南,晚辈资质鲁钝,所得者不过十一。」

    刘文杰呵呵抚须笑道:「青出於蓝胜於蓝,他日创途无量,令师尚在绵山否?」

    周锦涛躬身答道:「家师与芮宝麟师叔於日前下山结伴同作大江南北之游。」

    刘文杰闻言双眉微皱,神色故作安详,微笑道:「令师也静极思动了。」

    他神色微异却被奚风啸瞧在眼中,暗道:「何姑娘说他是武林枭雄,草莽谲才,看来似一点不错。」

    只见刘文杰目光转落在自己脸上,道:「老弟的确是武林奇才,五师自通之学折凑得天衣无缝,老巧自愧不如。」

    奚凤啸惶恐答道:「老前辈谬奖。」

    刘文杰深深打量了奚凤啸一眼,微笑道:「老朽不明老弟从何处习来甚多绝招,几乎包括武林各大门派不传之秘?」

    奚风啸答道:「晚辈家贫每日深山打柴,三月前偶遇一老人重伤奄奄一息,是晚辈背他返回家中,老人感晚辈之德,传晚辈武功入门心法及以竹筷比划扫,命晚辈紧记,五日后终因重伤不治,撒手西归。」

    刘文杰见奚凤啸答话真挚,不似有假,此老人必是武林名宿,迟疑了一下,道:「老弟问了他姓名来历麽?」

    奚凤啸凄然答道:「他老人家说,黄土葬身,与草木同腐,此身已化为乌有,姓名又有何用。」

    刘文杰长长叹息一声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奇此身,江湖生涯,终无是处,老弟如今何往。」

    奚凤啸答道:「晚辈前往燕京,投靠一位经营药材叔辈。」

    「令叔药行在何处?」

    「彰仪门,牛街北口外紧邻大森茶叶铺就是。」

    刘文杰欲言又止,露出踌躇之色,随即微笑道:「遇见两位老弟,人中麟凤,诚为生平一快,奈老朽前途还有要事待办,无暇把晤畅叙,前途有缘定再相见。」话落身形一晃顿杳。

    周锦涛摇首慨叹一声道:「奚贤弟,你未瞧出刘老前辈对你大有垂青之意,后来不知为何心意改变,常听家师说起太极双环武学神奇,才华卓绝,堪为当代宗师,有幸能得他指点两手,终生受用不尽。」言下不胜惋惜。

    奚凤啸淡淡一笑道:「小弟一生孤耿,缘至则来,无缘则去,希冀苛求,总无是处,何况武功一道,循序渐进为止。」

    周锦涛不禁心底油然泛起一股崇敬之意,道:「贤弟虽然临敌经验不丰,但武功深得真传,他日成就当不在太极双环之下。」

    奚凤啸道:「周兄夸奖,」略略一顿又道:「邻室老武师头面重伤,不知周兄身旁有否治伤灵药?」周锦涛立即转身迈至邻室门首,曲指敲门。只听门栓一落,呀然开启,周锦涛迈步进入房中,奚凤啸却缓缓踱出店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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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月疏星,远处不时传来一声狗吠,在此夜静似水之际,不胜凄凉。一条狭窄的青石短街静荡荡略无人迹,居民早就入眠,奚凤啸衣袂瑟瑟踯躅在青石板上。他感触甚多,思绪万千,一幕幕往事映入眼帘,只觉有生以来仅遇上两个好人,首为龙老爷子,但恶疾缠身,呻吟在榻,与其子人品心性截然相反,老境弭哀,令人悯侧。

    其次为何湘君,她那绝世风华,天香国色,一颦一嗔,无不引人神**驰。但奚凤啸并无半点邪念,总觉何湘君为他平生知已,人生得一知已,虽死何憾,感恩载德,誓当图报。他脑海中困扰着几个问题,无法得到解答。

    赤手屠龙何昆仑为当代卓负盛誉之大侠,死因不明,连其女何湘君亦讳莫如深,似有顾忌畏於吐露,不言而知遭仇家毒手所害,其仇家更系势焰炙手可热,当代高手。由此推知何湘君极欲获有前辈奇人所遗旷绝古今之「白阳图解」不可,据以练成方能达成复仇之愿。

    忽听身后传来周锦涛一声朗笑道:「贤弟何感慨之深?」奚凤啸不禁一怔,转面望去,只见周锦涛含笑在望着他,在周锦涛身后紧随着头裹白布之老武师及娟秀动人的少女。

    周锦涛又道:「陶老英雄父女急於赶至襄阳鹿角堡拜弟张晓澜处,特来向贤弟道谢并辞行。

    奚凤啸长长哦了一声,道:「老英雄何必如此多礼,拯危扶困,患难同济,本我辈份所应为,愧不敢当,祝贤父女一路顺风,诸多保重。」

    老者方欲答话,周锦涛巳自接道:「陶老英雄说此处是非之所,宜早离去为上,难保董弼不卷土重来,劝你我同行,愚兄深觉有理,不知贤弟意下如何。」说时目光偷窥了少女一眼。少女脉脉含情,秋波一瞥,缘缘低下螓首去,羞赧不胜。

    奚凤啸不知就理,朗笑道:「小弟唯周兄马首是胆,周兄已将行囊取来,分明去意已定,未免多此一问。」

    周锦涛面色一红哈哈大笑道:「贤弟真是快人快语,既然如此,咱们就走就走。」四人一行,瞬眼杳失於夜色苍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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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角堡位於白河东岸,居民干户,人烟稠密,堡主百臂神叉张晓澜,深得人望,家财巨万,急公好义,挥金如土,鄂北武林提起张晓澜之名,无不敬仰三分。但鹿角堡今日情形大异寻常,堡门紧闭,刁斗森严,堡墙上寒光隐现,如临大敌!

    鹿角堡正门通往汉水北岸官道上一条宽敞砂砾道路,足有十里之遥,夹道槐柳成荫,桃杏争艳,往昔道上车马行人,肩挑负贩络绎不绝,可是如今道上却寥无人迹,点尘不扬,仅周锦涛四人满腹惊疑向堡前行走。

    蓦地──堡墙上射出一支响箭,锐啸穿空飞坠在四人之前,接着传来一声大喝道:「来者何人?」

    「烦劳通禀堡主,就说当年金兰旧友陶庆奎率女璇珠前来拜望。」

    堡墙上传下语声道:「四位稍待,容候通禀。」

    陶庆奎转向周奚二人道:「老朽推测堡中谅是遇上剧变,不然,绝不会如此戒备森严。」周锦啸默然无语。

    陶庆奎途中多日来,发现奚凤啸风骨嶙峋,沉默寡言,气质异於寻常,个属趋於僻静孤耿,不禁暗暗为奚凤啸担忧。他老於江湖,阅人何止千万,深知此类性情之人易走极端,他日成就如非领袖群伦一代大侠,即为独断独行盖世枭雄,常藉言君子处身之道,当逆来顺受,不改初志。奚凤啸微微一笑,低声言谢。

    这时陶庆奎见奚凤啸默然无语,道:「奚少侠,你认为老朽看法如何?」

    奚凤啸道:「在下初涉江湖,见闻浅陋,不敢妄作臆料,老英雄所见谅错不了。」

    陶庆奎闻言暗皱眉头,忖道:「这位年轻人怎麽如此难说话?」周锦涛也觉奚凤啸愈来愈疏远自己,但他不以为奇,认为奚凤啸如此是有意让自己与陶璇珠亲近,不过他暗中惊奇奚凤啸丰神气度与龙泉驿所见迥异。

    忽地,堡门隆隆开放,泼刺刺冲出九匹快马,八个捧刀大汉护着一个须眉斑白的龙眉虎目,气宇壮穆的老者。陶庆奎迎上前去,一抱拳笑道:「二十载光刚随水去,不觉两须白霜,贤弟还记得我这不成才的兄弟麽?」

    百臂神叉张晓澜离鞍下骑,目注陶庆奎略一怔神后,即道:「大哥,言谈不便,入堡去再说。」挽着陶庆奎左臂迈步如飞而去。

    一个捧刀大汉跃下鞍来,躬身向陶璇珠周锦涛奚凤啸三人笑道:「敝堡主失礼之处,海涵是幸,片刻自明,毋庸在下赘言,三位请。」一跃上鞍。

    一霎那间蹄声得得护着三人入堡,陶庆奎被张晓澜挽着入得堡门,只觉堡中静得出奇,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迳无行人,一片死寂,说道:「贤弟,你如此戒备是对付何人。」

    张晓澜沉声道:「老龙神上官相。」

    陶庆奎闻言不禁心神一震,道:「怎麽贤弟竟与老龙神结下怨隙。」

    张晓澜苦笑一声道:「事虽不为小弟而起,但小弟不能置身事外。」陶庆奎只觉张晓澜话内有话,隐隐有着莫大苦衷,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委实惊疑。

    大厅落坐,张晓澜目光落在陶璇珠身上,道:「这就是贤侄女麽?清丽脱俗,不知找了婆家没有?」陶璇珠红霞泛靥,娇羞不胜,倏地垂下螓首。

    陶庆奎喝道:「还不叩见叔父。」

    陶璇珠盈盈拜了下去,口称:「张叔父。」张晓澜哈哈大笑,连称不敢。

    陶庆奎叹息一声道:「这孩子伶俐孝顺,十七岁了,未许婆家,为兄只此一女,江湖风险,所以不让她真正习武,且珠儿一直磨着愚兄。」

    张晓澜唉了一声道:「大哥固执成性,到老末改,小弟看侄女资质上乘,不习武岂非糟蹋了一块良材美质?」接着目中炯然神光落在周锦涛奚凤啸两人身上,深深打量了两眼,道:「这两位少侠可是大哥的高徒麽?」

    陶庆奎忙为两人引见,尹指着周锦涛笑道:「这位是绵山逸叟姜大侠的衣钵传人周锦涛少侠,愚兄如非得二位少侠之助差点血染黄沙,埋骨荒郊了。」

    张晓澜惊喜道:「老朽与姜大侠神交已久,惜缘悭一面,令师可好?」

    周锦涛抱歉一揖道:「家师托庇甚安。」

    陶庆奎又引起奚凤啸,道:「这位奚凤啸少侠,虽未投入任何武林宗师门墙,却奇才异禀,无师自通,他日前途未可限量。」

    张晓澜暗道:「我这大哥性情生平轻不许人,谅因年迈变得随和一点,无师自通之学,再好也强不到那里去。」遂淡淡一笑向奚凤啸道:「幸会。」奚凤啸自幼受尽冷淡鄙视,安之若素,仅微微一笑,目光移在壁间悬挂山水条幅。

    陶庆奎察觉,张晓澜似乎轻视奚凤啸之举大不以为然,却碍难出口,道:「贤弟何事与上官相结怨?请道其详。」

    蓦闻响箭破空锐啸之声入耳,只见一个捧刀大汉疾奔而入,道:「禀堡主,西墙外三条人影侵入堡内,身法迅快,拦截不及,来人似向五行楼掠去。」百臂神叉张晓澜神色猛变,振臂穿出厅外,陶庆奎等人急急随出。

    越过四五重屋面,只见一层高楼矗立在一片土坪中,坪上广植松柏,楼高三层,形式叠塔,俱为石块巨木砌筑而成,门为铁铸,严局紧闭着,静荡^H小说 http://WWW.Hxiaoshuo.NET/duanpian/1.html荡地瞧不出一丝异状,但楼下横着二具黑衣大汉尸体,颅裂额碎,血流满面,死状惨不忍睹。张晓澜怒容满面,却现出踌躇为难之色。

    陶庆奎诧道:「贤弟这却是为何?」

    「看来匪徒知难而退了,楼内现住有一位武林异人,如非老龙神亲来,侵入楼中无异送死,何况小弟未获准登楼亦难妄入┅┅」正说之间,东面突升起一道告急旗花,冲霄奔空,散出漫天蓝焰,隐隐随风传来惨呼喝叱之声。

    张晓澜目中泛出杀机,大喝道:「东面告警,咱们赶去救援。」

    诸人如飞奔去,仅留下奚凤啸一人,默默忖思道:「楼内住有武林异人,为何不现身解救堡中危难。」只觉张澜之言大有可疑,遂决意一探究竟,身形疾隐於松柏丛中。

    片刻,忽见三条人影疾掠在楼外一顿,现出三个面目阴冷的老叟,其中一人天生左脸紫斑老者持有一柄秋水澄碧,寒气逼人的长剑。一望而知那剑是斩金断玉,吹毫立断的稀世宝刃。三老互望了一眼,拨身登楼,身法轻灵绝伦。

    奚凤啸初生犊儿不畏虎,身形一晃接纵拨上,紧贴着一根引木圆柱后,探眼外觑。阴阳老者鼻中冷哼出声,手中长剑一动,寒光电闪刺入墙石中。稀世宝刃,切石若腐,眨眼被切一丈方许圆口子,阴阳脸老者右腿一登,被切石墙缓缓向内倒去。

    阴阳老者身法逾电,趁隙揉身而入,托着倒坍墙轻轻顿下悄无声息。另两老叟先后亦掠入观内,只见内面一切陈设俱无,只四壁及承尘板上满绘太极八卦图形。图形错综零乱,大小不一,五颜六色,令人目乱神眩。阴阳老者冷电如刃的眼神扫视了一瞥,突发出刺耳语声道:「大师兄,小弟不远千迢迢奔来,难道忍心不见,未免太冷酷无情了。」声如狼嚎,入耳神悸欲飞。

    半晌并无回声,阴阳老者杀机毕露,面色阴沉骇人,森冷厉声道:「大师兄拒人千里,当知小弟毛包脾气,怒火冲动,立毁此楼。」

    须臾,只听一个苍老语声道:「邹老三麽?这座五行楼也是你能毁得了麽?送了性命未免不值,愚兄这些年来,心如止水,立下誓言不问武林是非恩怨,寄语上官相无须枉费心机,速速退出楼外为上。」语声传来方向似由四面八方而来,话音极微,但清晰入耳。

    阴阳老者面色惊疑,目中凶光暴射,佯作笑道:「大师兄,你就让我邹老三见上一面,畅叙离情,也好死心回见二师兄覆命,不然上官相的性情你是知道的。」

    只听一声冷笑道:「同门之谊,手足之情,早就恩断义绝,你怕上官相,就不惧老夫麽?」

    阴阳老者凶光闪烁,扫视四顾,似欲捕捉语音传自何处,一面答道:「大师兄,你如此绝情,小弟奉命行事,身不由主,要得罪了。」

    左邻一个老者忽出声惊呼道:「邹老弟你瞧。」只见四壁除了八卦图形原样不动外,太极图形均电旋飞转,愈转愈快,嗡嗡之声大作。

    阴阳老者面色大变,喝道:「二位赶紧运功护体。」声犹未了,图形中突射出一篷飞针,绯集向三人射去。阴阳老者早有防备,长剑疾舞,抡出一片寒光剑影,其他两老者皆武功绝伦之辈,运足掌力交互劈出,将袭来飞针震开。

    但飞针喷射多而且久,两老者运掌不免失误,立被飞针射中腿腰,不由大骇,只觉一麻,身形落地。阴阳老者大喝一声,剑势展开,寒光如轮,罡力潮涌四奔,将飞针悉数震飞堕地。半晌,喷出飞针突然停止,太极图形亦稳住不动。

    阴阳老者剑势收住,低声问道:「二位怎麽样了?」

    两老者已服下解毒之药,用小刀剜去飞针伤处肤肉,扯下长衫一幅紧紧札住,一跃而起,冷笑道:「死不了,但此仇必报。」

    阴阳老者道:「两位必可如愿,但凶危仍多,不可懈怠。」

    只听一声极轻微语声道:「邹傀,你还未死吗?」

    阴阳老者发出震天狂笑道:「区区毒针怎能死得了小弟,大师兄你太小觑小弟了。」长剑一动,寒光电压奔,点向一具太极图去。

    哪知剑尖一点实,竟触动机括,一片轰轰响声顿起,四壁图形竟脱墙激飞打出,力逾万钧。邹槐大惊,长剑展开,寒飚飘飞,叮叮起了一片金铁交击之声。但那太极图却末被剑磕落,与剑身一撞,即急旋飞开,劲势更猛。

    另两老者手忙脚乱,施展劈空掌力急挥向太极图形,呼啸如雷,掌沉力猛。壁上太极图竟如连珠喷飞而出,绵无穷尽。邹傀暗暗心惊道:「二师兄上官相常说大师兄胸罗珠玑,武学浩博,诡谋智计,神鬼莫测,尤以行兵布阵,五行奇门之学更是冠绝当代,无怪深遭上官相之嫉,如他不死上官相决难安枕┅┅」

    邹槐深知今日吉凶叁半,暗暗叹息道:「看来此楼消息布置甚多,愈深入愈必凶险,上官相说得一点不错,严嘱切不可心慈手软,动念同门手足之情,你不杀他,他必杀你,特借我湛卢剑及另一霸道暗器,万一势危时毁去此楼。」忖念之际,蓦闻另两者同声发出凄厉惨嚎,双双倒地毙命。

    原来同行两老者连连施展劈空掌力,真元损耗极巨,难免后力不继,为邹槐长剑震开太极图形击中,那太极图为精钢所铸,缘薄如刃,飞旋之势又劲,竟深嵌入肋骨内,切破肝腑,喷血气绝。邹槐见状不禁大惊,剑式猛变,展开一套武林罕见精奥奇招,快慢不一,变化极巧,剑罡潜力逼得太极图形半途荡飞开去。

    藏身楼外的奚凤啸目不转瞬,将这套精奥剑法记忆脑中,并潜心叁悟其中神妙变化。邹傀一面运剑,一面默忖破解之法,倏地猛触灵机,心中一动,剑化长虹劈向承尘下的一根径尺主梁。卡喳一声,巨梁应刃切成两断,顿时止住太极图飞涌之势,寂静如死。

    邹槐凶睛疾转,脑中毒念纷生,半晌才发出桀桀怪笑道:「大师兄,想是小弟寿限未至,与死无缘,为之奈何?」

    只听得一声叹息声传来道:「这大出老夫意料之外,谅你手中必持有一口稀世宝刃,不然也断不了主梁机关。」

    邹槐得意狂笑道:「不错,上官师兄神算无异,借与小弟一口春秋神物湛卢剑。」

    「这样说来,老夫更不愿与你相见了。」

    邹槐诧道:「为什麽?」

    「上官相不惜巧取豪夺,得来湛卢剑,可见处心积虑欲取老夫项上人头。」

    「这话委实不错。」邹槐答道:「但凡事均有─个退步,倘大师兄应允与小弟同行,则又当别论。」

    「邹槐,你认为老夫是否能应允?」

    邹傀狂笑道:「情势所逼,身不由主,大师兄别以为五行奇门可阻止小弟,其实小弟来前与二师兄经过一番慎密策划┅┅」

    「不要说了,上官相霸才雄略,算无遗策,老夫万不能及,不过他对老夫用尽心机,到头来依然是付之东流,一场梦魇罢了。」

    话音略略一顿,又道:「你我二人,俱是一师所传,虽然禀赋各异,所得亦略有不同,五行奇门之学当然难不住你,但仅凭你一人难使我就范,也许溅血三步,横尸七尺就是你。」

    邹槐一面倾听,─面忖思大师兄藏身何处,话音一落,凶睛乱转,冷笑道:「小弟犹忘情了─事,上官师兄尚赠我一粒「玄阴雷珠」,他说逼不得巳时,请小弟施展出手。」

    只听一声凄凉叹息传来道:「老夫岂是畏死偷生之辈?上官相如此倒行逆施,日后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邹槐道:「大师兄虽不惜死,岂不念及鹿角堡上万生灵?」寂静无声,默不作答,大概这位潜隐在五发内之武林怪杰正忧心如焚,进退维谷,盘算如何应付。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只听语声传来道:「邹傀,你真欲与老夫相见麽?这也不难,但你将后悔莫及。」

    邹槐哈哈狂笑道:「小弟行事出手,向无后悔,大师兄你太多虑了。」

    突然,南向墙壁无声无息竟显露一重门户,内面漆黑如墨,传出宏亮语声道:「邹槐,既然有所凭恃,老大就要瞧瞧你的胆智,是否敢进来。」

    邹槐不禁冷笑道:「有何不敢,大师兄,小弟这不是进来了吗?」长剑一晃,昂然踏入门中,藉着剑身寒光打量门内情景,只见是一道通往地底螺旋石阶,每级石阶陡拨峻高,必须谨慎一级一级的跃下,似通向地腹。

    此际,邹傀由不得心底冒上一股奇寒,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如箭在弦,不得不发,缓缓跃身而下,心神惴惴提防辣毒埋伏。殊不知一条轻灵迅捷的人影在邹槐当心凝神,心无旁醐之际尾随而下。约莫一顿饭光景,邹槐安然踏实地底,但却满面汗水淋漓,一颗跳跃的心脏,几乎夺腔而出。

    迎面望去,只见是一间宽敞的石室,一个霜发银须满面皱纹的老叟端坐於地,─袭灰布长衫将膝腿全遮盖住,炯炯眼神逼注在邹槐脸上。紧抵着老叟身后是─座石制丹炉,炉门喷出淡淡青烟,清香扑鼻。邹槐收敛一下心神,湛卢剑回鞘,抱拳一揖道:「大师兄,你我一别,弹指不觉十载,唉,光阴似水易逝,大师兄老了,小弟也是霜斑两鬓。」

    老叟端坐不动,冷冷答道:「你我早恩断义绝,何必多此一礼?」

    邹傀面露愠色道:「大师兄,这就是你不对了,无论如何,小弟远来不易,师兄宁可稳坐不动,岂是待客之道。」

    老叟面色一寒,目中神光电射,沉声道:「你别在老夫面前玩弄花招,分明在试探老夫双腿复愈否?」

    邹槐微微一笑道:「大师兄料事如神,委实猜得不错,上官师兄悔恨昔年一时之忿致铸成大错,午夜梦回,悔疚难安,常与小弟淡起大师兄,总觉愧对罪惩难赎,是以决意访觅大师兄的下落,护接返山,助大师兄两腿复元如初。」

    老叟冷笑道:「别假惺惺作态了,上官相枭獍其性,那有愧悔之心,老夫如在生一日,上官相就一日不得安心,你奉命而来,志在杀我,花言巧语作甚?」

    邹槐唉了一声道:「大师兄等小弟说完再说不迟,诚如大师兄所言,大师兄才华均在上官师兄之上,避居在此,无异成了上官师兄强仇大敌,倘大师兄回心转意,你我三人戮力同心,武林霸业垂手可成。」

    老叟冷哼一声道:「纵然你舌粲莲花,也难使老夫动心。」

    邹槐面色一变森厉,阴侧侧笑道:「大师兄如此绝情,恕小弟动手相迫了。」

    老叟哈哈大笑道:「最多你我两人同归於尽,可惜你也中了上官相借刀杀人之计,犹执迷不悟。」

    邹槐闻言只觉心神一震,面色微变,冷笑道:「挑拨离间之词少说为妙。」反臂撤出湛卢剑,青霞一抹,寒气森森。老叟目中突射出两道寒芒沉凝在湛卢剑上,面色变得紧张起来。

    邹槐阴阴一笑,道:「禀与大师兄知道,小弟与上官师兄偶获奇缘,习成「天飚」三手剑法,大师兄素称腹笥渊博,当知这三手剑法是昔年武林剑尊瀛海客不传之秘┅┅」

    老叟沉声道:「我却不信你能叁悟其中神体精奥,天飚剑法虽只三式,但其中变化万千。」

    邹槐微微一笑,剑尖微弧疾振,身形稍提,由左往右转挥一剑,洒出无不是寒星,随着一抹青虹,郁勃涌袭老叟胸前「七坎」死穴。剑罡锐啸刺耳,劲风如潮奔腾,威势之强,无与伦比。老叟认出是天飚剑招首招「天河星移」,心中一惊,忖道:「料不到他们两人居然习成天飚三式,日后恐武林将是血风腥雨,惨遭浩劫了。」心念之间,右掌平胸缓缓推出。

    只见那一抹青虹,飞涌寒星,距老叟身前一尺之距被无形墙壁阻住。蓦地,邹槐一声大喝出口,身形飘忽如风,湛卢剑疾振,幻出千百青虹纵横电掣,一室寒星飞转郁涌,风雷之声不绝於耳,袭击老叟而去。只见老叟面前无形墙壁顿时缩退五寸,老叟脸上由红转为苍白,渐渐沁出豆大汗珠顺颊淌下。

    须臾,老叟喉间发出一声低喝之音,右臂疾伸,那凌厉的剑势暴退两尺。邹槐一张鸳鸯脸变得紫胀如肝,身形转走如飞,剑式连变,招招如闪电奔雷掣击。突然邹隗一声暴喝出口道:「大师兄休怪小弟心辣手黑了。」身形疾捷飘上屋顶,手中湛卢剑脱手掣出,一道眩目青虹飞袭老叟头顶「百会穴」。

    这一手驳剑虚引乃剑法中绝顶功夫,凌空下击,力逾千钧。邹槐心料老叟两腿瘫软,闪避不能,必逃不出这迅辣奇奥一招之下。就在这危机一发间,老叟突然身形半仰,两臂扬袖望空迎击。一声裂帛响音中,青虹猛然倒飞而回,邹槐身形尚在凌空甫下坠,见状不惊不骇,五指疾然回抓。

    只听邹槐闷嚎出口,身形轰隆跌下地来,五指虽侥幸抓住湛卢剑,但指缝肤裂血涌如注,腕骨为反震之力脱臼,脏腑内伤甚重,不禁喷出一口血箭。

    老叟两支袖管俱被剑芒割去,露出两支瘦骨支离臂膀,腕肘臂上划破了数处寸许裂口,殷红血液涔溢出,濡染了半幅长衫,喘息频频出声,叹息一声道:「邹愧,你三手剑法未尽得神奥,驭剑虚引之术仅五分火候,下苦功夫潜心再练习─载,届时前来杀老夫易如折枝反掌,不费吹灰之力,可惜仍来早了─年。」

    邹隗倚壁而立,左手掏出一粒鹅卵大小黑珠,面露狞恶之色道:「小弟将这粒「玄阴雷珠」放置於地,大约一柱香时分后即爆裂引炸,鹿角堡鸡犬不留,趁此─柱香时分小弟可从容离开此堡,只恨不能眼见大师兄临死之前情景。」这一番话刻毒阴损无比,邹魄自知身负内伤甚重,无力杀他,怨毒在胸,不异造此滔天大孽。

    老叟面色镇静如恒,淡淡─笑道:「老朽就不信你能生离此处。」

    邹槐闻言,不禁心神猛凛,以为老叟暗中掣动机关,封住自己去路,暗道:「这老鬼心狠手辣,比自己犹有过之,不可不防。」起念退出室外查明有无出路后,再作处置。心念─罢,身形缓缓倒退,戒备老叟乘隙一击。

    他那身形堪堪将欲退出室外之际,忽从身后伸来一支手臂,迅疾无伦将他左掌中玄阴雷珠一把夺去。邹槐不禁惊得魂飞胆落,只觉后胸如中铁锤猛击,闷嚎出口,身形挡得冲了前去。老叟倏地右臂─抬,五指疾如电光石火抓住邹槐腕脉要穴,翻腕一拧,中指点在「期门穴」上。

    邹槐惨笑一声,身形栽倒在地。老叟满面冷汗爆出如珠,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倾。一条身影电闪掠前,正是那奚凤啸,─手抄起湛卢剑,另─掌心疾按在老叟后胸「命门穴」上。只见老叟脸上慢慢渐泛血色,冷汗已出,目中露出不胜惊愕光芒。

    蓦听一声娇笑传来道:「邹三哥,得手了麽?怎还不将老鬼擒出?」声音极其好听,一口吴侬软语。

    室外掠进一条惊鸿人影,身形尚未落定,惊噫出声,显出黑衣紧身,丝绢札额,年在三旬开外的少妇。这少妇并不美,满脸大麻子。却皮肤洁白,一双灵活眸子烟视媚行,**丰满。她目睹邹槐倒在地上,本来眼中逼射出两道冷电,如挟霜刃,但一见奚凤啸竟瓠犀半露,眸中媚波流转,银铃娇笑道:「哟,邹三弟是你所制麽?看不出你有如此高的武功。」

    奚凤啸道:「姑娘,你看错人啦,在下也是上官┅┅」

    麻面少妇道:「你必是本门属下麽?怎麽我却未见过你,速取了老鬼性命决定,迟恐不及。」

    奚凤啸正色道:「临来之际严命务必生擒,恕在下不敢违忤。」

    「那还不挟在胁下,与我同回。」

    「老贼心脉衰竭,如不助他打通穴道,半途中必会死去,在下之罪则粉身莫赎。」

    少妇发出荡笑道:「小兄弟别傻,回去覆命凡事有我,带着一个大人万难同行。」

    奚凤啸目露怯容道:「在下不敢。」

    少妇娇笑道:「你不敢,还是由我出手吧。」肩头长剑疾挟出鞘,伸腕一挥,寒光电奔,迳刺老叟胸前「七坎」死穴。

    奚凤啸剑眉猛剔,右手湛卢剑式疾出,青虹暴射寒星飞涌,神奥凌厉无俦。叮的一声,少妇长剑齐中为湛卢剑削断,寒星一点飞入麻面少妇胸口。少妇惨叫一声,仰身倒地,胸口血涌如注,已是香消玉殒了。老叟叹息一声道:「最难风雨故人来。」语声凄凉,令人心酸。

    奚凤啸闻言不禁一怔,诧道:「老前辈,你说什麽?」

    老叟道:「少侠不是老朽故人何昆仑的高徒麽?」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老前辈何从推测晚辈是何昆仑大侠门下?」

    老叟微微叹息一声道:「少侠方才为老朽疗伤武功那是何昆仑独门心法,你如非他弟子,岂可得此真传。」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老前辈,晚辈是得何大侠之女指点,并非何大侠亲传,何况┅┅」

    老叟黯然接道:「老朽已知何大侠亡故,而且死得不明不白,唉,此事关系整个武林,不致水落石出之间,无法明言。」说此目泛深意,望了奚凤啸一眼,又道:「少侠方才致死贱婢的一剑,分明是邹槐「天飚三式」的一招「天河星移」,神似已极,且更精奥,莫非┅┅」底下的话欲言又止,似又碍难於出口。

    奚凤啸道:「不瞒老前辈,是晚辈在室外暗窥邹槐施展,默记脑中依样画葫芦使出。」

    老叟惊愕嗟叹道:「怪道何昆仑父女性情高傲无名,轻不许人,尤以其女更甚,她自幼即心性强傲,虽十年不见,想必如今还是一样,怎会对少侠独垂青睐,难怪,难怪。」

    接着朗声大笑道:「老朽梅六,与上官相邹槐同为一师所传,心性差异各走极端,上官相阴满心险,深忌老朽一日在世,他即无法放手肆为,荼毒武林,为此趁老朽不防时,猝施毒手点残老朽两腿,但老朽武功仍在。他欲杀死老朽已是不及,仅凭双掌拚搏了将近半夜,上官相知难得逞,幸幸离去,十年来上官相无时无刻不侦访老朽的生死下落,正如孙权之言,阁下不死,孤心难安。」

    说此,梅六两目中泛出伤感神采,道:「老朽建此五行楼,本欲将上官相诱来致死於此,怎奈一番心血尽付流水┅┅」

    奚凤啸道:「邹槐丧命,老前辈岂能说心血白费。」

    梅六苦笑道:「邹槐受上官相利用,至死不悟,无非是一蠢材而已,论起枭雄机智,邹槐与上官相一比,不啻霄壤之别。」说着略略一顿,又道:「老朽不愿鹿角堡上万生灵惨遭非命,即将离开此堡。」

    奚凤啸道:「老前辈何去?」

    梅六微微一笑道:「老朽已不作双腿复愈妄念,除非觅得白阳图解,方能有望,少侠奇才异质,他日成就必在老朽之上,是以恳托一件事,老朽愿以毕生所学以作交换。」

    奚凤啸道:「老前辈所命固不敢辞,晚辈岂能作非分之望。」

    梅六哈哈大笑道:「投桃报李,始问心无愧,时刻无多,少侠就在老朽对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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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角堡强敌入侵,多由东西二面窜入,似留下该两处缺口,西向无人阻截,堡主张晓澜率众往东。堡墙内排弩连空,防范严密,匪徒形踪飘忽,啸声此起彼落,但却无法瞥见匪徒身影,堡丁尸体垒垒如丘。周锦涛道:「匪徒似为夸敌之计。」

    张晓澜额首道:「这个老朽知道,西门乃死门,匪徒侵入必死,他们目的不在老朽,而在五行楼中一位武林异人一再严命无论情势如何危殆,不得妄入楼内,连老朽亦不例外,眼下赶来无非尽量减少无辜伤亡。」

    话音方落,蓦闻一声阴沉如冰冷笑传来道:「张晓澜,你也难免一死,你那犬子巳遭老朽所擒。」一条身影似扶着一人由数丈外腾空拨起,向堡墙外疾落。

    张堡主不由大惊,大喝道:「尊驾无耻卑鄙已极,还不放下。」双肩一振,穿空扑追了过去,周锦涛等人纷纷腾空疾随赶下。

    张晓澜晚年得子,方仅七龄,珍爱如璧,如今为匪徒窃去,那还不痛心疾首,怒极欲疯。只见那条人影身法迅快绝伦,一转眼间,已远在二十馀丈外。张晓澜等人急急赶去,追出约五里外,到得一片垒垒荒坟岗上,只见那条黑影向一座巨坟前落下,厉喝道:「站住,如若妄入一步,老朽就一拳击死你的爱子。」一声哀叫出自幼童口中,接着骇极痛哭。

    张晓澜怒道:「稚子何辜,尊驾要挟张某目的何在?」率众止步。

    但见这条黑影转过身子,现出刀疤满面,狰狞凶恶的老者,目光如炬,哈哈大笑道:「堡主别怕,兄弟保证令郎身体发肤丝毫无损,不过要等上官令主派往贵堡五行楼之人安然返转,才可放回。」

    张晓澜闻言心神大震,道:「五行楼凶险异常,连张某也不敢妄自闯入,尊驾明知难以安然退出其居心何在?五行楼上官令主了若指掌,遣往之人武功卓绝,定能来去自如,只望堡主不予追击就是,别无他求。」

    张晓澜摇首道:「楼内住的武林前辈身负武学,旷代卓绝,尊驾未免看得太轻松了点。」

    老者冷笑道:「残废双腿,有何能为?上官令主料事如神,百无失一,这点堡主请放心。」

    张晓澜道:「万一与尊驾所料有误呢?」

    此言一出,刀疤满脸老者不由呆住,一时之间难以置答,半晌才答道:「堡主只传令下去,不得阻拦,其馀之事无需堡主烦虑。」

    张晓澜略一沉吟,暗叹了一口气,回面向随来一个饫衣捧刀大汉道:「回去传告,五行楼内逃出之人准予放行,不得阻截。」大汉回身急急奔去。

    周锦涛低声道:「仅他一人在此,我等还有下手机会,堡主请以话骂他,使之疏神戒备,容在下蹑至其后,猝然施袭救出令郎,如何?」

    张晓澜摇首苦笑道:「老朽料其不止一人,四外必有埋伏,恐画虎不成反类犬。」周锦涛知他心忧爱子安危,犯险行事,反误了他爱子性命,遂默然无语。

    微风啸林,白杨叶枝瑟瑟摇晃,刮起新坟上尘土飞扬弭空。墓坟内充满着一片肃杀气氛,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却似漫长如年。张晓澜心内焦急如焚,思忖甚多相救爱子之策,都觉投鼠忌器,难以施行。

    「第三章」名为大侠实为小人

    周锦涛等人也思潮起伏,傍徨无策。屹立在巨坟中满脸刀疤者面色阴睛不定,目中泛出惊疑之容,暗道:「邹槐等人为何尚不见返转,莫非遭了梅六老鬼毒手麽?他携有湛卢剑及玄阴雷珠,临行之际,又经上官令主指点五行奇门之术,此行算无遗策,万难出有差错。」张晓澜爱子似为点了睡穴昏睡过去,并无号哭哀泣之声,但张晓澜急得热锅上蚂蚁般,团团旋转。

    陶尖奎只垂首默然忖思,忽抬面道:「贤弟,五行楼内武林异人是谁?」

    张晓澜微微叹息一声道:「老龙神上官相师兄天涯散人梅六,梅六被上官相暗害,被残双腿,避居此地,至今未复,不知如何却被上官侦出,梅六於小弟有救命之恩,小弟死不足惜,但愿不波及无辜。」天空厚厚的肜云将沉山夕阳蔽去,归鸟噪林,四垂暮霭,远近似被一重轻烟笼罩。

    陶庆奎得悉梗概后,摇首道:「如此更不能迟疑,梅六万无容上官相手下生还之理,延挨一分无异增重令郎一分死亡危机。」周锦涛身形疾晃,倒跃而出。

    刀疤满脸老者忽目中凶光逼射,暴喝道:「站住。」

    周锦涛倏地沉身,转面冷笑道:「在下又非鹿角堡之人,不愿插身这段是非也不行麽?」

    老者厉声道:「你我之间虽无恩怨可言,但不准离开。」

    周锦涛放声大笑道:「如果去五行楼的尊驾同党一去不回啦?」

    老者阴恻侧答道:「鹿角堡上万生灵悉以相抵,连你也不例外。」

    「尊驾大言不惭。」周锦涛长笑入云道:「既出狂言,何不与在下放手一拚。」说时肩头长剑疾撤,两臂一抖,穿空跃起,飞鹰攫兔一扑之势,就是七八丈开外,仅距巨坟四丈五六。

    一座荒坟后突冒出一个手持雁翅流金铛大汉,趁着周锦涛双足犹未站实时,一式「横扫千军」挟着锐啸劲风卷攻而出。周锦涛不愧是绵山逸叟姜兆南衣钵传人,一身武功不同凡响,脚尖沾地一点又起,拨出一丈五六高下,那流金铛擦鞋底扫空。

    一声长笑出自周锦涛口中,凌空一翻,头下足上,长剑一招「挟山超海」全力砍下,力逾千钧。大汉为势所迫,不敢硬接,身形身侧跃退。周锦涛电泻落地,倏忽之间已抢攻三招,招招狠辣至极,玄诡出人意外。大汉只感封架不易,连连倒退,手中空有兵刃,竟自施展不开,一旁又有匪徒扑出,刀光电奔向周锦涛攻去。

    陶庆奎此时已是挥刀追向巨坟之前,立时掠出一双面目阴沉的匪徒夹击。一双匪徒各持外门兵刃展开快速无伦的毒招,将陶庆奎迫退一丈开外。立在坟地面的刀疤老者冷笑道:「张堡主,休怪老朽心辣手黑。」

    张晓澜闻言不由大惊,忙高声道:「大哥周兄请速退回。」陶庆奎周锦涛虽然闻声,却为匪抢攻一时间不能收手,不禁大感为难。刀疤老者阴侧侧一笑,低首望去,不禁呆住。原来张晓澜稚龄爱子已不见影踪,由不得心底冒出一股奇寒。

    天色暗黑,一无星月,想是鹿角堡能手趁此天色昏黑,自己疏神之际救走,但自己耳目灵聪,十丈之内风吹落叶均能察觉,不言而知这人武功身法定非泛常,幸亏此人一心救走张晓澜爱子,若猝袭暗算,岂非自己也遭了毒手。一念至此,不禁胆寒,又只觉事有可疑,如果是鹿角堡能手所为,张晓澜万无不知之理,真是推解不透。

    蓦地──三道银叉带着锐啸劲风扑面而至,随着张晓澜身影电疾扑来,却为同党两人阻住。那三道银叉堪近老者之身,但见老者两臂一抖,将银叉震落地上,只听两声惨嚎,截拦两人双双为张晓澜掌伤栽倒於地。

    张晓澜电欺落在刀疤满面老者身前,大喝道:「速放张某犬子,不然尊驾无法全命。」

    老者一声怪笑出口,踏中宫,右掌一挥,吐招如电向张晓澜拍去。张晓澜手中银叉飞抬,一招「毒蛇寻穴」分心刺到。刀疤老者化拳为抓,迅疾如电一把抓住银叉,左拳一摺,拍向张晓澜右肩。张晓澜担心其子生死,目光巡向墓地,但不见其子踪影,不禁大骇,心神稍分之际,徒感右腕一震,银叉已被对方抓住,猛然一股如山劲力压向右肩头,忙松手横跃开两丈。

    刀疤满脸老者又是口发出一声怪笑,两肩疾晃,如影随形电欺扑去,两支手臂吞吐如飞,眨眼间攻出七招。张晓澜暗道:「好快的身法。」满认为其爱於死在老贼手中,怨毒於胸,双掌抖足十二成力,凌厉还攻。

    突然,一道惊天长虹从空疾落,寒气砭骨,挥向刀疤满面老者。老者大惊,疾逾飘风斜越出七尺,空中落下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年,手持一口寒气逼人,青霞森森的长剑。他认出此剑就是邹槐带来的那口稀世宝刃湛卢剑,不禁瞠目骇然惊诧道:「这口剑怎会到得你的手上?」

    少年冷笑道:「尊驾是谁?怎认得此剑?」

    刀疤满脸老者道:「老朽郎寿山,这口剑是上官令主之物,岂有不认识之理。」

    少年淡淡一笑道:「在下不识上官令主,但此剑乃武林异人见赠。」右臂一动,寒星如飞点在郎寿山右胁天府穴上,接道:「郎老师,请放回堡主爱子。」出手之快,神鬼莫测,郎寿山虽在凝神戒备,究竟迟了一步。

    郎寿山道:「老朽已说过张堡主爱子被人劫走,如不见信老朽也无可奈何?」

    「是谁?」

    「恕老朽不知。」张晓澜只觉如刀扎胸,痛极身形摇摇欲待昏倒。

    那少年正是奚风啸,闻言不禁大诧,冷笑道:「一派胡言,那有被人在眼前劫走不知之理,分明以稚子要挟张堡主,难道你就不畏在下湛卢剑锋芒犀利麽?」

    郎寿山此刻已知邹槐已惨遭非命,不然湛卢剑怎会落在少年手上,闻言答道:「委实不曾发觉有人劫去,老朽未便诬指是谁。」随着身形陡地一侧疾旋,让开了那制命一剑,顿萌逃念,两足垫劲踹空拨起。

    他身形方离地三尺,突觉青虹一闪,双腿一凉,齐股以下被剑削断,血涌如注,凄厉惨嗥声身形坠地。其馀众匪见状大惊,四散鼠窜逃去。奚凤啸剑尖指在郎寿山胸窝,道:「你说是不说?」

    郎寿山大量失血,痛极欲昏,知活着也是活受罪,厉声叫道:「老朽事实不知。」有掌猛往头拍下。一声裂音,颅骨已是四分五裂,浆血四溅,双目怒出,死状惨不忍睹。

    奚风啸望着张晓澜苦笑道:「莫非老贼说的是实话,令郎如非被人救去,就是被别的妖邪劫去作为人质有所要挟,但令郎可保无忧,堡主等暂回堡,容在下找出贼踪蛛丝马迹,救回令郎。」说此略略一顿,又道:「在下已见过梅老前辈,他老人家有话与堡主商量。」说后,纵身一跃,落在巨坟前,凝目扫视地面。

    张晓澜陶庆奎周锦涛相顾愕然,只听张晓澜长叹了一声道:「小弟只有听天由命了。」身形一动,往鹿角堡奔去。周锦涛目光向三丈开外的奚凤啸望了一瞥,欲言又止,偕陶庆奎赶向张晓澜身后,消失於夜色苍茫中。

    奚凤啸忽听一个少女清脆语声道:「如要救回张晓澜爱子,快随我来。」只见丈外一条娇小身影腾起,往东如飞掠去。奚凤啸怔了一怔,身形疾展,疾逾流星电奔,转眼追及那条娇小身影。

    少女回面娇笑道:「你的轻功身法委实高绝麽?」黑夜之间,少女面貌瞧不清楚,但彷佛甚美,她说后,又加紧身法疾逾飘风往前奔去。

    约莫奔出五里之遥,少女身形疾落在一座矮矮土丘之后,回面低声道:「快伏下。」

    奚凤啸满腹惊疑,如言伏下,探首望去。此际,夜风甚劲,将天空肜云吹散,云开月涌,四外景物清澈无遗。只见一个身量甚高,瘦骨嶙峋的老道,与一黑衣少女激搏猛烈。道人一柄云帚招术精奇,拂起漫空帚影,将少女剑招全都逼束往,但少女尚未露出败象。

    奚凤啸诧道:「这是怎麽一回事?」

    少女偏首盈盈一笑道:「老道乃滇南百色清虚观主桃花羽士,天性淫残,武功卓绝,那少女是我同门师姐欧阳翠英,也是我嫡亲胞姐,咱们虽属一母所生,但性情各异,她艳如桃李,冷若冰霜,辣手伤人,喜怒莫测,故武林称之辣手观音。」

    奚凤啸眉头暗皱,道:「在下请问张晓澜爱子现在何处?」

    少女嗔道:「你这人怎麽如此心急,听我说麽。」

    奚凤啸道:「在下洗耳恭听。」两人并肩而伏,奚凤啸只觉少女吹气如兰,发隙衣内散发着;淡淡幽香,令人神迷,不禁偷觑了少女一眼。

    少女似有所觉,展齿嫣然一笑,道:「我长得美不美?」

    这话令奚凤啸大是尴尬,面红耳热嗫嚅答道:「姑娘天生丽质,明艳照人,使人倾倒。」

    「我叫欧阳翠华。」少女喟然轻叹一声道:「别人常说家姐比我美,我终觉美丑天生,并不重要┅┅」说此,突转话锋道:「张晓澜爱子为家姐劫去。」

    奚凤啸大感意外,诧道:「姑娘是说令姐欲加害张堡主爱子?岂非毒如蛇蝎。」

    欧阳翠华螓首猛摇道:「并非如你所言的那麽坏,欲加害张晓澜爱子的却是桃花羽士,但桃花羽士尚难胜得家姐。」

    奚凤啸道:「令姐稳操胜算,我等也无须出手。」

    欧阳翠华道:「桃花羽士身后还有极厉害之能手,我料其必隐右一侧,如桃花羽士制胜家姐,他可不必现身,否则,后果堪忧。」

    奚凤啸诧道:「那又是何人?」

    欧阳翠华道:「你稍时就可瞧见啦。」

    这时,欧阳翠英与桃花羽士拚搏悄势一变,被欧阳翠英一招「万里飞霜」抢得先机,一连数招迫得桃花羽士退出丈外。欧阳翠华忽倏地立起,探怀取出一物往南空投掷去,手法甚巧,转飞而出。奚凤啸见状,大为惊愕不解。

    只听南方起了长声刺耳锐啸,啸音传来甚疾,但见一蓬暗绿火焰在桃花羽士身后十丈远处冒起,刺耳啸声立时戛然而止。欧阳翠华忽向奚凤啸妩媚一笑道:「这法儿巧麽?」奚凤啸不禁恍然大悟,刺耳啸声及暗绿火焰均是她投掷之物所发,但猜不出她用意为何?

    桃花羽士耳闻啸声,不禁面色大变,帚势一撤,转身腾空拨起。欧阳翠英叱道:「你走得了麽?」右手一扬,只见桃花羽士冷哼一声,身形下坠,恰好坠至冒起绿焰之处,突听桃花羽士发出一声怪叫,疾拨穿空,一件道袍被燃着数处,狼狈逃去转瞬无踪。

    ※※※※※※※※※※※※※※※※※※※※※※※※※※※※※※※※※※※※※※

    蓦地──天际远处随风飘送一声清啸入耳,声如龙吟,四外鸣应不绝,刺破了如水寂静的夜空。只见一条人影疾如流星飞掠而至,现出太极双环刘文杰,眼中神光如电向欧阳翠英立处四外扫视一瞥,沉吟须臾,抬面抱拳微笑道:「欧阳大姑娘好?」

    欧阳翠英盈盈一福道:「刘老前辈几时也重出江湖了?老前辈德高望重,威震海内,此乃武林苍生之福。」

    刘文杰抚须哈哈朗笑道:「大姑娘几时把脾气改了,究竟是长了几岁年纪,令师可好?令妹呢?」

    欧阳翠英嫣然一笑,道:「晚辈怎敢在老前辈面前无礼,家师现在闭关清修,命晚辈姐妹二人行道江湖,舍妹片刻之前离此他往,不久自回,有劳老前辈关注。」

    刘文杰点点头道:「方才老朽听得丰都鬼王啸声,是以急急赶来,不想遇见大姑娘,这四外野草凌乱,谅不久之前有人在此拚搏过,姑娘可曾目睹麽?」

    欧阳翠英暗骂道:「老鬼阴险刁狡,如非华妹弄鬼,你岂会远离此处。」娇笑了笑道:「老前辈不愧神电,晚辈与桃花羽士在此作生死拚搏,是晚辈不敌,命悬一发之际,幸丰都鬼王赶来,桃花羽士一见鬼王仓惶逃遁,丰都鬼王追踪而去。」

    刘文杰皱眉愕然道:「姑娘几时与丰都鬼王攀上交情?」

    「晚辈与丰都鬼王素不相识,何来交情,依晚辈看来,他们两人似结有深怨大仇,为此晚辈才命舍妹追了下去察看究竟。」

    刘文杰暗暗忖道:「丰都鬼王惯於声东击西,老朽上了他的大当。」眉梢微微一皱道:「姑娘为何与桃花羽士拚搏?」

    欧阳翠英道:「老龙神上官相手下将张晓澜稚龄爱子劫来,点了他的七处穴道,稚子何辜,晚辈为此不平才将稚子救走,不料为桃花羽士发现,威胁献出,老前辈试说晚辈岂是容人欺侮之辈┅┅」

    刘文杰哈哈大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令师可以自傲有此一双高徒。」随即长叹一声道:「豺狼当道,安问狐狸,江湖从此无宁日矣。」

    欧阳翠英暗骂道:「口蜜腹剑,假慈悲。」

    刘文杰继又道:「老朽与张晓澜曾有一面之交,将他幼子交与老朽送回,最好姑娘与老朽同往。」

    欧阳翠英伸手一理被夜风吹乱的云发,嫣然笑道:「舍妹在追踪丰都鬼王时,晚辈曾嘱咐去鹿角堡派人前来接回,老前辈深知晚辈生性怪僻,与舍妹温婉随和迥异不同。」

    刘文杰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老朽就在此暂时候鹿角堡派人前来,偕同前往。」

    欧阳翠英不禁面色微变,暗道:「刘文杰委实刁狡如狼,恐今晚无法安然脱身。」心中大急,但不愿让刘文杰发觉,徒贻杀身之祸,急中生智,向刘文杰微笑道:「晚辈与桃花羽士拚搏时,真元耗损过巨,意欲趁此凋息归元,又恐冷淡老前辈┅┅」

    刘文杰瞥见欧阳翠英面色苍白无神,忙道:「姑娘只管请便,老朽一向讨厌世俗之礼,不用拘束。」

    欧阳翠英盈盈一福,柔声道:「晚辈慢待无礼了。」立时盘膝坐下,五心向天,调息养神,但她脑中思念电转,寻思脱身良策。

    刘文杰负手飘然走出数步,仰面眺赏夜空堆云月色,也是心中毒念丛生,欲下手搏杀欧阳翠英,但他一生伪善,深得武林同道翕然景仰,不欲为人识破揭穿,万一其妹欧阳翠华正巧返回,则盖世英名一旦付之流水,似嫌不值。然而此时四下无人正是下手良机,不可错失,为此心情矛盾无比,得失之间煞费踌躇。

    且说奚凤啸与欧阳翠华伏在土丘之后,一见刘文杰现身,欧阳翠华面色大变道:「武林元恶已至,恐家姐死无葬身之地了。」

    奚凤啸何故作不识刘文杰,诧道:「此人貌像清奇,目光真,挚恐非姑娘所说,但不知此人是何来历?」

    欧阳翠华低哼了一声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此人名叫刘文杰,世居西川名闵,武林尊称太极双环。」

    奚凤啸摇首道:「在下初涉江湖,见闻浅陋,武林知名人物多属陌生,但刘文杰德高望重,有口皆碑┅┅」

    欧阳翠华面色一变,如染秋霜,道:「王莽当年礼贤下士时,一生真伪有谁知,你将来总会知道,我不和你说啦。」

    奚凤啸微笑道:「姑娘别生气,人心险恶,世道日非,真小人显而易知,伪君子却难分辩,桃花羽士乃奉刘文杰之命而为,是以我心中大急,寻人救助,老龙神上官相派来侵扰鹿角堡的手下只有家师遣去卧底之人,匆忙之间寻觅不便,更因远水难救近火,所以我藉由诱少侠前来。」说时面带娇羞,回眸妩媚一笑。

    奚凤啸忙道:「如此在下就去出手相救才是。」说时欲腾身跃起。

    欧阳翠华忙以掌一按奚凤啸背上,摇首说道:「且慢,事非至必要不宜现身,刘文杰武功卓绝,你虽有湛卢宝剑,尚难有制胜把握,我方才发出特制鬼火啸弹刘文杰认是丰都鬼王所发,正是假丰都鬼王破坏他的诡计,故此仰头阻截,解除家姐一步大难,但想不到刘文杰回来得这麽快。」说时嫣然一笑,接道:「家姐智计过人,我料她必有退兵之策。」

    只听她姐姐欧阳翠英说自己前往鹿角堡通知张晓澜人前来,不禁心神一凛,暗道:「原来姐姐已计穷无策可施,料知我已潜隐近侧,要我设法相救。」既见欧阳翠英谎言须静坐调息,刘文杰负手仰面沉思不禁一凛,道:「刘文杰如此神色,必已存了杀机,姐姐危矣。」说时急附在奚凤啸耳侧密语数句。

    奚凤啸闻言一跃而起,欧阳翠华递过一方札额乌绢,奚凤啸将乌绢蒙好头面,一吸丹田真气,独鹤冲天拨起五六丈高下,两臂一平,身形似流星曳空飞泻在欧阳翠英身前不远沉桩沾地,冷笑道:「欧阳姑娘,咱们不想又在此狭路相逢,这本旧帐总该清算吧。」

    欧阳翠英闻言大惊,一手按地,身形暴起疾飘开七尺,叱道:「你是何人,鬼祟行藏,枉称英雄行径。」一弦新月为一片黑云隐去,四外又是一片沉黑。

    奚凤啸道:「湘江道上,我兄惨死姑娘剑下,难道姑娘忘怀了麽?」

    欧阳翠英心细如发,不禁恍然大悟,冷冷一笑道:「你是徐佩麽?你非我之敌何必送死?」

    奚凤啸厉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欧阳举英道:「一年之隔,姑娘信你另投明师,学成惊人绝艺。」说寸,目光一瞥奚凤啸面上,认出是其妹札额乌绢,更自确信是其妹遣来。

    奚凤啸手掌一摆道:「行不行手过便知,姑娘何必晓舌。」

    刘文杰飘然走了过来,负手微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暂请看老朽薄面┅┅」

    奚凤啸厉声喝道:「兄仇不共戴天,怎能化解,欧阳姑娘,当日在湘江道上,在下是如何说法?」

    欧阳翠英道:「单打独斗,决不寻人相助。」继向刘文杰微笑道:「刘老前辈,这是晚辈私仇,不愿有人叁与其间┅┅」

    刘文杰只觉面上无光,语音含怒道:「老朽不能视若无睹,袖手不问。」

    奚凤啸冷笑道:「尊驾不能避开一时麽?」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年青人血气方刚,不知天高地厚,傲慢无礼,你知酷烈之祸,当起於出言不慎。」

    奚凤啸道:「尊驾可是想结梁生事麽?」

    刘文杰道:「欧阳姑娘是老朽武林至交之徒,请问老弟,设身处地将如何处置?」

    奚凤啸冷笑道:「尊驾别绕圈子说话,在下不愿放弃清结旧仇良机,无论尊驾如何阻止,在下无不接着。」

    刘文杰抚须哈哈大笑道:「老弟豪气干云,胆雄万丈,老朽就空以掌与老弟长剑对拆几招,仅限五十招内,如老朽不胜立即就走,不问你俩是非。」

    奚凤啸道:「好,尊驾一言九鼎,在下深信决无食言之理。」说着双掌一错,接道:「在下如仗兵刃取胜,未免胜之不武,自信一双肉掌尚能应付尊驾卓绝武功。」话落掌出一式「两仪四象」分攻而去。掌影纷纷,劲风如潮,攻向刘文杰胸腹四处重穴。

    刘文杰认出奚凤啸出式竟是武当镇山武功「两仪掌法」一记绝招,暗道:「此人是武当门下麽?武当玄门,绝少收俗家弟子,除非此人与武当大有渊源,焉能获得此真传。」

    他只觉奚凤啸招式火候纯青,不禁赞道:「好招。」大手挥出一招「分波逐浪」,左臂横椎,肘力虚撞奚风啸「朝门」大穴,跟着趁势大手五指飞攫而出,指风锐啸。出招如电,掌肘指风几乎是一气呵成,错非他是成名人物,无法臻此化境。

    奚凤啸心神一凛,暗道:「好神奇的武功。」掌到半途,招式疾变,掌招所及,全是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刘文杰大感惊奇,原来奚凤啸一变少林降魔掌法,不禁对这蒙面少年未再轻视,反到小心翼翼,双掌疾抢,身法如风,着着逼攻而去。

    奚凤啸掌指身法奇诡莫测,双掌运出两种不同的力道,一面思忖在庞镇寰传中记忆的各门各派的武学绝招,另一面却凝神思索何湘君及老叟梅六所传的武功神奥。不觉双掌情不自主地照胸中所思一一施展开去,组合得天衣无缝,神奥玄诡绝伦。

    刘文杰越打越惊,不禁心弦大骇,只觉奚凤啸胸中武学竟是渊繁浩杂,几乎包括武林中各门各派的绝学,掌指所及,凶辣狠毒,全是人身致命的要害重穴,而且忖侧不出他下十招攻向自己的何处部位,暗道:「此人天生异禀,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如不收为己用,日后必成自己劲敌。」不禁施展出他数十年修为之精湛奇学。

    两人越打越快,招式愈见凶辣劲风逼旋,草木四偃,尘飞石走。他们正拚搏得难分难解之时,刘文杰忽发觉已不见欧阳翠英的身影,不禁一怔。就在此心神一分时,奚凤啸两指如电,划起一道如割劲风点向刘文杰章门大穴。

    刘文杰冷哼一声,身形移宫换位,玄诡已极避开了辛辣指招,毒念徒生,翻腕弧形拍出一掌,掌力如山,重逾万钧,迅如雷奔。奚风啸料不到刘文杰竟能躲开这一招「天罡指力」之下,他虽因火候未够,只能发出三成真力,心方一惊时,但觉一股强劲猛风奔雷而至,闪挪已是不及,不由双掌平胸推出硬接一招。

    「轰」的一声巨震,刘文杰身形晃了一晃,奚凤啸两臂酥麻,气血翻腾狂逆,一连倒退数步,只觉耳鸣目眩,喉头发甜,身形摇摇欲倾。刘文杰冷冷一笑,身形疾迈,迅如电光石火探臂而出,两指点在奚凤啸「鸠庭」穴上。奚凤啸眼前一黑,应指倒地。刘文杰翻腕伸指抓向奚凤啸蒙面乌绢,蓦地,一声厉啸传来,划破夜空,不禁呆得一呆。

    只听一声阴森刺耳的冷笑道:「刘文杰,你又在此害人麽?一生伪善,终被漆某识破。」

    太极双环刘文杰手臂疾撤,循声疾扑出去,双掌倏吐。惊天大震之下,三株碗口粗细杂树应掌而折,木叶飞溅四施,身形落处,空荡荡地一无人影,不禁一怔。十丈遥处,一蓬怪绿火焰冒起,映得刘文杰面目森厉骇人。四外起了一处鬼声啾啾,此起彼落,夜空如墨,涛音沙沙,益显得这郊野平添了几分浓厚恐怖气氛。

    饶是刘文杰枭雄机智,胆大心壮,也忍不住心底冒上一股寒意。他双目进吐两道冷电寒芒,咳了一声,道:「滕老二,你我两人难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自为政,亦无须含血喷人,何况我一生伪善,未免用心毒辣,今晚所见并不如你所料。」

    远处飘来阴寒忧人心神长笑道:「滕某不信料事有错,你如力辩清白,那人是何来历,是否十恶不赦之辈?」刘文杰不禁愣住,深悔一时疏忽托大,忘了详问那蒙面少年来历姓名。

    谚云:「盛满之功,常败於细微之失。」此话一点不错。

    刘文杰一着之差,致会满盘皆输,不禁哑口无言,半晌厉声道:「滕老二,你无须咄咄逼人,刘某挟来此人由你当面询问,是否刘某行事有舛。」只听远处飘来一声冷哼,并无答话。

    刘文杰面色激怒如罩严霜,一顿足回身掠去。俟他落足原处,只见奚凤啸形影已杳,不由做声不得,胸头怒火翻腾,身形震颤不止。他成名多年以来,只觉有首次遭人戏弄愚弄之感,一股无比屈辱之怒火,直冲脑中,无颜再见丰都鬼王回话,一垫足穿空电飞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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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沙沙,云黯月黑,杂林深处忽响起银铃悦耳格格娇声长笑,林中缓缓走出二女一男,正是欧阳翠英姐妹及奚凤啸。欧阳翠华笑容满面道:「姐姐假冒丰都鬼王语声真像,连老奸巨滑的刘文杰都被瞒过。」

    欧阳翠英冷冷答道:「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日后刘文杰相遇丰都鬼王时提起此事,必拆穿是我愚弄他,杀身之祸迟早不免。」

    欧阳翠华冷笑道:「老贼最重颜面,丰都鬼王不说,自然他不提起此事,但世事常多出入意料之外,俟我等习成旷世绝学,也就不怕他了。」说着望了奚凤啸一瞥,道:「为了愚姐妹,如非刘文杰动了怜才之念,害得少侠几乎惨遭毒手,如今少侠意欲何往?」

    奚凤啸道:「在下须护送张晓澜爱子回堡。」

    欧阳翠英道:「张晓澜与刘文杰乃一丘之貉,互通声气,少侠回转鹿角堡,无异明告与刘文杰对招之蒙面少年就是少侠,徒然招致凶危。」

    奚凤啸惊道:「姑娘所说是真的?」

    欧阳翠英冷冷答道:「你如不信,就算我白说好啦。」奚凤啸闻言大感尴尬,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话来答对。

    欧阳翠华嗔道:「姐姐,人家与你有救命大恩,你不但不知恩图报,反出语讥嘲,岂不令人寒心。」

    欧阳翠英星目中泛出怒意,道:「我这性情,难道你还不知道麽?」目光转注奚凤啸的面上,接道:「奚少侠,你与张晓澜是什麽交情?事关武林动乱,少侠如无碍难,不妨请告其详?」

    奚凤啸对她姐妹来历似谜,举止莫测深高,深怀戒心,如非先入为主,岂能对太极双环刘文杰无谓结怨,几乎丧命,闻言略一沉吟,遂详说客店相救陶庆奎父女,相偕同行前来鹿角堡,与张晓澜并无渊源,正恰老龙神手下匪徒明袭鹿角堡,自己发现三条人影潜入五行楼。

    欧阳翠英闻得五行楼之字,双目神光大炽,道:「少侠也随之入楼麽?」奚凤啸点点头将其暗蹑入楼所见一一说出,不过称邹槐及麻面妖妇死在梅六之手,并瞒过梅六传艺之事不提。

    欧阳翠英道:「之后呢?」

    奚凤啸叹息道:「梅六虽然除了邹槐及麻面妖妇,但自身亦内伤极重,在下因不能见死不救,情不自禁闯入石室,梅六见了在下即托速通知张晓澜回堡,他远离在即┅┅」

    欧阳翠英忽惊叫一声道:「梅六必不待张晓澜转返鹿角堡已先离去了。」

    奚凤啸摇首道:「姑娘这回料事有舛,梅六双腿已瘫残,怎能自动离去。」

    欧阳翠英冷冷笑道:「奚少侠察视过他的双腿麽?」奚凤啸猛然忆起梅六始终是端坐着,负伤后亦未站起,但双腿为长衫遮盖住,难道他是伪装麽?他猜不透梅六伪装居心何在,不觉低头沉吟思索。

    欧阳翠华走了过来,附耳柔声道:「别理我姐姐,她就是如此惹人厌恶性情,所以双十年华,一个知心人都无,其实面冷心热┅┅」

    欧阳翠英星目一瞪,道:「鬼丫头,你又在嚼什麽舌根。」

    时已将曙,晨风寒劲,飘拂衣袂,奚凤啸目露迷惘之色,答道:「在下实未曾察视梅六是否瘫残,难道他是伪装?姑娘睿智过人,可否解我胸中茅塞。

    欧阳翠英冷漠如冰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此事似关系着一件阴谋,一时之间也难说清楚,必须抽丝剥茧,假以时日才能真像大白,不然,谬以毫厘足以失之千里,但奚少侠理应速回鹿角堡,如果少侠相信我的话,不妨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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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晓澜一行赶回鹿角堡,堡中伤亡枕藉,张晓澜吩咐几句后,独自迳向五行楼奔去。他一直就未进入过五行楼,立在邹槐用剑所劈一方缺口前,犹豫了一下,伸手入怀取出夜行火摺,「喳啦」一声,亮起一道熊熊火焰迈步跨入。

    室内景物使他骇目惊心,一双尸体颅裂浆溢,太极图形积如小丘。张晓澜浓皱眉梢,踏步走下地底密室,但见邹槐及麻面妖妇尸体仍在,梅六身形却鸿飞杳杳,只见丹炉上平放着一张信笺,上书:「十载豢养,恩情似海,孤云野鹤,飘零天涯,物各有主,莫可强求,与虎谋皮,祸生眉睫,临别依依,不能尽言。」字体潦草,似是去时扩急书就,显然两腿复原如初,不禁悔恨焦急,又痛於爱子被掳,只感眼前一片昏黑。

    他为人深沉,强自抑制,将梅六所留纸条烧去,一想及爱子,不禁唏嘘长叹,慢慢踱出楼外跃下,身法加疾矢奔至堡墙上。一个黑衣大汉一闪而出,躬身遭:「堡主。」

    张晓澜冷睨了他一眼,道:「你等可曾见到住在五行楼内武林前辈走去麽?」

    大汉不禁一怔,道:「未曾,小的始终不知楼内住的是什麽人?」

    张晓澜强颜一笑,道:「奚少侠回来了麽?」

    黑衣大汉尚未答言,只听一声森沉冷笑随风送入耳中,张晓澜心头一凛,大喝道:「什麽人?」急风飒然一条身影电飞而落。

    张晓澜也算成名老辈,目光锐利,一见此人,不禁惊啊了一声。黑衣大汉钢刀已自出手,刀光电奔,猛向那条身影砍去,凌厉如山。那人冷笑一声,左臂闪电拍出。只听大汉惨嚎出声,仰面倒下,一柄钢刀倒插在心窝内,脏腑尽摧,五官鲜血涌出,气绝身死。

    张晓澜欲出手拦阻已自不及,沉声道:「上官令主,你未免欺人太甚。」来人正是武林枭雄,凶名卓着之老龙神上官相。

    上官相淡淡一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自取死路,怎怨得老夫?」语音突变森冷,接道:「张堡主可是有意与老夫动手麽?老夫正要领教。」

    张晓澜闻言心中大凛,自知武功比起上官相来不啻霄壤,但也不能过分示弱,冷笑道:「你我把话说明再动手不迟,请问上官令主来此何意?」

    上官相道:「老朽有一对头人物隐藏在贵堡内,特来索人。」

    「既然上官令主志在索人,为何要与张某动手。」老龙神上官相突然放声哈哈大笑,笑声宏烈,随着夜风四散了开去,回应不绝。张晓澜知他笑中有刺,心如刀扎,只觉按捺不住,但一念及强弱悬殊,生死攸关,硬将心头一股怒火强自抑制压下。

    上官相笑声一定,厉声道:「贵堡主莫责老朽欺人太甚,意欲动手,莫非堡主又改变心意,恕老朽就不知道了。」张晓澜闻言,只觉压下的一股怒火再度又涌了上来,面如火焚,怒芒逼吐。这时堡墙上人影纷纷掠出,手持强弓排弩,张弦待发。

    上官相淡淡一笑,视若无睹,道:「张堡主,最好传令他们退下,万一送死,你又说老朽戮杀无辜,心辣手黑。」

    暗中突掠出周锦涛,剑尖一震,喝道:「上官相,你登门欺人,夜郎自大,我倒要见识┅┅」

    话尚未了,张晓澜抢口接道:「周少侠稍安勿燥,张某还有话说。」周锦涛鼻中低哼了声,跃身退下。

    张晓澜目光瞪着上官相笑道:「上官令主寻仇索人,乃江湖怨冤相报,本属常有之事,为何遣人屠戳敝堡弟兄,掳去犬子。」

    老龙神上官相闻言一笑,道:「堡主不要信口雌黄,含血喷人,老朽虽身列黑道,但也不屑做出如此卑鄙无行之事,不过老朽派来之人,命他们潜入五行楼则有之。」泰然自若,答话轻松。

    张晓澜厉声道:「那郎寿山不是你派来的麽?挟我犬子,形同枭獍┅┅」

    上官相哈哈大笑道:「郎寿山并非老朽手下,堡主请将其中详情说出。」张晓澜便将追踪郎寿山经过回堡后一一详说。

    上官相叹息道:「老朽为事所误,一步来迟,致遭此失,梅六看来是真的离堡他去了,双腿已复,诚不可思议,郎寿山已死无对证,不过他绝非老朽手下。」

    张晓澜暗道:「看上官相神情似非虚假,但郎寿山是何来历?」

    上官相眼中两道神光突然猛炽,正色道:「如老朽臆测不差,杀死郎寿山的少年大有可疑,手持利剑无疑是老朽的那口湛卢剑。」

    周锦涛大喝道:「老贼血口喷人,湛卢剑春秋神物,武林奇珍,理应佩戴身旁,寸步不离,怎会落在他人手中。」

    老龙神上官相目中神光如挟霜刃注视了周锦涛一眼,沉声道:「此非你所知,湛卢剑是老朽借与师弟邹槐防身之物,邹槐显然丧命在梅六手中,尸横地穴石室,试想梅六得剑岂能赠与不知来历少年,更谎言诱张堡主赶回堡中相晤一见,待堡主转回时梅六已悄然遁离,那少年又至今迄未回堡,种种迹象不待老朽说明巳知过半了。」

    张晓澜心中猛然警惕,暗道:「此言委实不错。」心头随地为一片暗云所笼罩,对奚凤啸不禁痛恨切骨。

    只听上官相道:「老朽意欲前往五行楼查明梅六去迹,不知可否应允。」语意虽委婉,但声寒音沉,势在必行。

    张晓澜忙道:「自然可以,请。」两人并肩疾行了三步,张晓澜道:「张某还有一事忘怀告知上官令主,梅六临行之前留有一函,内有一句说是此去壶口,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上官相只觉心神大震,道:「留函何在?借老朽一阅。」

    张晓澜道:「为张某烧去,残烬在石室内。」上官机面色大变,双肩一抖,迳身大厅走去。

    陶庆奎与周锦涛面面相觑,随着张晓澜身后步入大厅。陶庆奎道:「贤弟如此怀疑奚少侠,岂不令愚兄寒心,难道愚兄无察人之明麽?」

    张晓澜转面微笑道:「上官相之言焉能尽信,但岂能无疑,不过小弟为着犬子生死不明及梅六不告而去,有祸在眉睫预感,是以真忧心不已。」

    天色方曙,一个庄了模样疾奔入厅道:「察堡主,奚少侠负伤回堡,并未救回少堡主。」只见奚凤啸步履不稳走进大厅,一件长衫残破支离,手臂肩股等处血渍未乾。面色惨白无神,发丝凌乱,似经过一场极艰危的激战。

    张晓澜急急迎着,面露歉疚之容,道:「连累少侠,老朽内心难安。」

    奚风啸定了定神,抱拳说道:「在下有负重托,惶悚无地自容。」

    张晓澜道:「小儿性命授之於天,老朽亦已看破,少侠不必介怀,让它去吧!不知少伙相遇何人。」

    「五名蒙面老人。」奚凤啸长叹一声道:「他们武功卓绝,在下如非仗着湛卢剑锋利无比,早就血染黄沙了。」

    周锦涛道:「贤弟何来这口湛卢宝剑?」

    奚凤啸答道:「小弟在五行楼下眼见三条黑影迅疾无伦跃登破窗而入,仅在下面窥听动静,只听楼内风声龙锐,金铁交击,喝叱之声不绝於耳,良久,两声惨嚎传出,另一人高声喝骂,但激搏已止,之后便寂静如死,小弟见半晌不闻动静,一时好奇,飞身登楼,尚未跨入,一个须鼎如银背剑老者已疚掠而出,问小弟是何人,堡主何在?小弟据实答覆,老者本欲面见堡主,不知为何改变心意,仰首出声长叹道:「老朽何能又涉身恩怨,飞蛾扑火**身。」遂摘下长剑举以相赠小弟,并说明此剑来历,托小弟寻回堡主。」

    张晓澜道:「老朽返转堡中,那武林异人业已悄然离去。」神色黯然。

    突然厅外又奔入一个堡丁,欢愉满面道:「小堡主已安然返回。」

    张晓澜不禁大喜道:「是何人送回的。」

    「家住十五里外一个老渔人。」只见一个堡丁引着体裁矮小,年在六旬开外的渔翁老人,张晓澜六龄爱子伏在渔翁背上恬静熟睡着。

    这渔翁乃身无武功凡俗之辈,仅说他受一老妪之托护送小堡主到此,老妪已赐他银两,不敢希冀重酬,解下小堡主交与张晓澜后,立即告辞。张晓澜恳留不获,只问明老妪形象穿着后,命家人酬以二百两银子,亲自送出堡门。

    百臂神叉张晓澜匆匆返入厅内,道:「小弟已命厨下送上一席酒筵,为小儿重生致庆,并贺奚少侠获此武林奇珍。」

    奚凤啸道:「在下愧不敢领。」

    厅外四个大汉疾趋而入,将桌面收拾好,三人川流不息送茶,一个黑衣大汉捧着一把洒壶,一一斟酒於杯中。张晓澜笑容满面推请诸人就座,陶璇珠已由内院走入大厅,神情忧郁。周锦涛见陶璇珠神色大感诧异,酒筵之间不便询问,只目注着陶璇珠。陶璇珠自知神态有点失色,不禁嫣然一笑,遥向奚凤啸周锦涛两中间就座。

    张晓澜捧着酒杯立起笑道:「这杯水酒不值敬意,还望诸位乾杯。」众人立起举杯就唇。

    突然,陶璇珠忽道:「爹,女儿头晕。」说时,一个娇躯往奚凤啸怀中倒去。

    奚凤啸猝不及防,手中酒杯被撞出手外,叭哒坠地,跌了个粉碎,酒蔽倾泼地面,竟迸射火光,冒起一蓬青烟,张晓澜面色大变。奚凤啸大怒,冷笑道:「不料堡主竟是个伪善良善,人面兽心武林邪恶。」推开陶璇珠,拂袖穿出厅外,几个起落,纵身翻越堡墙,如飞离去。

    ※※※※※※※※※※※※※※※※※※※※※※※※※※※※※※※※※※※※※※

    奚凤啸满怀愤怒,疾向正东奔去,只觉江湖中尽多外貌伪君子,内心险诈之辈,不禁脑中泛起何湘君情形,款款深情,殷殷相嘱,一一映入眼帘。他不由长叹一声道:「人生得一知己,虽死何憾。」

    一顿饭光景过去,到得欧阳翠英姐妹指定约会之处,只见是一座庵堂,四面翠竹围绕,绿映眉宇,篁韵如簧,清幽恬静。奚凤啸步入竹林小径,一座尼庵已现入眼帘,粉墙刷得雪白,只墨书一个大「佛」字。庵门侧刻有一联:「翠竹黄化群沾化雨,长松细草普荫慈云。」

    两扇门紧合着,奚凤啸击指敲门,敲了一阵,只觉内面久无动静,心中一怔,试用手一推。「呀」的一声悠悠向内晃开,现在眼前的赫然两具无头女尸,衣着正是欧阳翠英姐妹一般,虽然不见面目,但身裁娇俏,肤白招脂,十指纤纤,不是她们是谁?

    血污满地,色凝紫碧,腥臭直刺入鼻。奚凤啸只觉鼻中一酸,目中淌出两行英雄泪,他断定是太极双环刘文杰,不禁把刘文杰恨入骨髓,喃喃自语道:「贤姐妹如英灵不昧,当助在下找得大仇,剖胸摘心,以慰贤姐妹在天之灵。」

    忽闻门外一声轻笑道:「男儿泪贵如金,岂能轻洒。」奚凤啸霍然一惊,旋身四顾,只见一惧颜鹤发黑衣老妪,凤目神光清澈,嘴角含笑,凝望着自己。

    老妪含笑道:「这一双女尸是谁?」

    奚凤啸怔了怔神道:「是一双同胞姐妹,不知遭何人杀死,竟丧其元。」

    老妪目露怜悯之色道:「知心爱侣,一朝玉殒香消,其痛可知。」

    奚凤啸不禁面红耳热,道:「一面之雅,何可谓知心爱侣。」

    老妪神色庄重道:「男女相悦,一见锺情,不能以朋友之交久暂而论,老身偶经此处,见是尼庵不禁动了歇足念头,却不料竟遇上此事,老身倒要伸手过问此事。」

    奚凤啸道:「只怕你老人家管不了。」

    「为什麽?」

    「无头公案,在下只感茫无头绪,你偶经过此庵,何能找出端倪。」

    老妪冷笑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身坚信终有水落石出之日。」说时,面色微微一变,疾然转身,右掌向外一拂,厉声喝道:「什麽人?」身形疾掠而出。

    奚凤啸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太极双环刘文杰。」纵身一跃,掠出庵门。

    只见一双鸷极狞恶黑衣汉於,目露凶光,背林而立。右立一人颊上长着一粒钱大黑痣,一见奚风啸随着老妪掠出,身形一掷,疾逾闪电,擦过老妪身侧,落在奚凤啸面前,阴阴一笑道:「阁下可是姓奚麽?」身法轻灵,迅疾无比。

    奚凤啸沉声答道:「在下正是姓奚,尊驾来意为何?」

    那人冷笑道:「向阁下讨还肩头长剑。」

    老妪疾然翻回,横在两人中间,目光向颊生黑痣的匪徒打量了两眼,道:「老身多事,请问两位来历姓名。」

    另一黑衣汉子突一跃则至,冷冷一笑道:「阴阳二绝之名无人不知,何况行走江湖,当知来历。」

    老妪大笑道:「原来是你们一双怪物。」一指颊生黑痣之人道:「他当是孔繁,你必是凶名久着的元泰。」随即面色一寒,叱道:「你们何从知道奚少侠身在此处。」

    孔繁狞笑道:「老婆子,孔某找的不是你,何必多自哓舌,难道不知阴阳二绝出手狠辣无情。」

    老妪道:「阴阳二绝可吓不了老身。」

    孔繁目中泛起一抹杀机,身形电欺,右手一招「手弹五弦」攻出。招式神奇,一击之中攻向人身五个不同的部位,荡空手影举起一片阴寒劲风。老妪冷笑一声,食中二指疾骈,身躯一个旋转,一招「后羿射日」,迅疾无伦点向孔繁的掌心,其快如电,拿捏之准,武林罕睹。

    孔繁不禁心中一惊,式中至中途,扫式疾变,瞬眼间已是攻出三招,着着逼攻,劲风四溢。老妪显然是一武林高手,孔繁出式快,她变招亦是奇快无比。片刻时分,两人已是数十招过去,出手辛辣,招式愈来愈奇,攻向部位却是致命重穴,锐啸劲风,逼起了一片断草尘沙漫空飞扬。

    元泰见奚凤啸目注两人激烈猛搏,似聚精会神,心无旁醐,凶目中突泛杀机,偷偷蹑向奚风啸而去。一跃奚凤啸身侧七尺左右,元泰突然身形一塌,两臂猛伸,脚尖点地,用力一踹,扑势疾如奔弩,挥掌一式「封云闭月」发出如山潜劲。

    奚凤啸幼居武林世家,江湖险恶早有传闻,如今身历其境,更感云谲波诡倍於耳闻,自力拚太极双环刘文杰及鹿角堡之事,益发加强了警惕。他眼角已瞥见元泰蹑来,心笑一声,功行两臂暗中蓄势戒备。此时元泰猝然发难猝袭,一股劲风压体将至时,猛然吐气开声,双掌一推硬接。

    元泰掌心一热,两臂酸麻,暗惊道:「好小子,居然武功不差。」两臂未撤,身形一横,右手一式「回风舞柳」拂出,五缕指风分袭奚凤啸五处重穴。出式玄诡绝伦,而且迅如电光石火。掌辣怪异,脱出了武学范畴之外。

    奚凤啸武功火候经验比起阴阳二绝等绿林怪杰,黑道凶邪相较,实不啻霄壤之隔,他只仗天赋异察,博闻强识过目不忘,胸罗武学绝招奇式几乎包括了各门各派不传之秘,更经何湘君传授上乘心法,他又悟性极高,触类旁通,功力在不知不觉中突然猛晋。

    但他能将胸中所记,融会贯通,恃以见奇制胜,元泰毒招才及半途,他塌身后跃,攻出一式少林心法「金豹露爪」,指运暗劲,穿胸飞出,疾变为武当绝招「玄鸟划沙」,指带破空锐厉劲风,迎攻而去,恰为元泰「回风舞柳」克制奇招。

    元泰不禁大骇,猛萌杀机,心知对方年岁虽轻,身负武学却神奇莫测,只觉此时如不除他,异日必成绿林道上心腹大患,转身疾飘三尺,朗笑道:「武功高明,兄弟委实钦佩,多年来,兄弟有一套遵行规榘,一击不中,决不再击,除非再度结怨,但兄弟有一事不明,意欲请问┅┅」

    老妪与孔繁正激搏猛烈,在出奇招,辛辣凌厉,抢制机先,但老妪却频频关注着奚凤啸,耳闻元泰话声,高声叫道:「奚少侠,留神诡诈。」

    「第四章」君子慎防结交小人

    奚凤啸闻声心中一惊,却见元泰双肩微晃,疾扑了过来,右掌拂出一股阴寒气劲直撞胸前。乘其无防,攻其无备,距难又近,势如电奔,元泰此着可谓辣毒之极。奚凤啸虽闻声警觉,但却闪避不及,忙运真气护住胸前硬接一掌。

    只听元泰一声厉喝道:「还不倒下?」奚凤啸只觉一桶冰寒澈骨冷水迎头泼下,不禁机伶伶运打三个寒噤,仰面伸臂欲倒。

    元泰大喜,一声长笑甫出口中,忽见奚凤啸身形一直,湛卢剑已自挽出鞘外,一道惊天长虹洒出漫空寒点飞涌罩下,不禁吓得亡魂皆冒,笑声突变凄厉,冲霄奔空遁起,剑芒如电竟扫肩而过。只见元泰一条左臂离肩坠下,血涌如注,厉啸声中血雨溅飞,曳空电射掠去。

    奚凤啸一剑挥出,馀势未遏,竟向孔繁体后袭去。孔繁目睹元泰断臂遁去,不禁心神猛骇,顿萌去意,剑势未至,已自独鹤冲天拨起五六丈高下,厉喝:「小辈,孔某如不杀你誓不甘休。」奚凤啸一个踉跄才把剑势收住,浑身战颤不止。

    老妪走了过来,风目中露出怜爱关切之色,叹息道:「阴阳二绝在武林中凶名久着,出手歹毒无比,你意并无耳闻,致遭其暗算,你现在感觉如何?」

    奚凤啸徐徐吸下一口气,强忍着镇静,摇首笑道:「在下伤势无碍。」

    老妪道:「不可逞强误事,元泰「五阴气功」歹毒绝伦,若不及早疗治,一身武功逐渐废失。」说着倏如电光石火右掌疾按在奚凤啸背后「三阳」穴上,低喝道:「急提本命三昧真火随着攻行少阳,循归「涌泉」布运周天。」

    奚凤啸只觉老妪掌心送入一股热流,引发本命三昧真火,吸力强猛,突破寒滞阻力,忍不住鼻中冷哼一声,将奇热如焚的真元攻入少阳主经。他体内寒热交击,面上热汗如流。

    半盏茶时分过去,老妪收掌道:「想不到你内功如此深厚,「五阴寒罡」并未侵入内腑,使老身委实难以理解,大约三日便可尽驱寒毒之气,功力全复,但此处不可逗留,稍时必另有强敌前来寻仇,你功力未复,不可不防。」

    奚凤啸目沾感激之色,道:「相助在下疗伤之德当水铭不忘,但在下须埋葬一双惨死姐妹尸体,免得枯骨无依。」

    老妪叹道:「诚厚君子,痴情郎君。」奚凤啸体力向未完全恢复,只觉浑身微感疲软,闻言不愿辩白,只淡淡一笑,步入庵内挟着两具无头女尸走出,向竹林内走去。

    银发老妪默默无语立在奚凤啸之后凝目观看,见奚凤啸编织手法纯熟,制作之巧,不禁大奇。殊不知奚风啸本川人,在未随庞镇寰之父之前,小小年岁便随巧匠习艺,武侯治蜀篇有「工械精巧,物究其极」之语,随志亦谓「人多工巧,织造雕镂之妙,侔於上国」,故奚凤啸手法娴熟。

    银发老妪见他以剑掘地,将竹笼装殓二女尸体葬下,推土成丘,并找来一方青石,以剑刻石,不禁心神激动,热泪盈眶。奚凤啸转面瞥见老妪目中泪光莹然欲滴,不禁一怔。老妪忙以袖拭泪,笑道:「少侠减厚,泽及枯骨,老身也是性情中人,不禁有所感触,生平迄未见过如少侠用情真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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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凤啸闻言面上陡地涌上一层赧红,正欲辩白,蓦闻一声清越长啸随风播送入耳,银发老妪不禁面色微变。只见一条蓝色人影疾如流星掠入竹林小径,迳向尼庵奔来。来人似察觉林中奚凤啸及银发老妪两人,惊噫了声,前奔之势突斜翻掠穿入林,身形飘落落地,显出一个丰神如玉,星目朱唇,蓝衫粉履的英俊少年,惜鼻准微钩,人中深勒,隐泛深沉阴谲之色。

    这少年抱拳笑道:「在下豫南泌阳柏树庄伍梦龙,来此会晤一双欧阳姑娘,不知可在庵内还望赐告。」

    银发老妪失声惊道:「阁下就是威望中州,领袖豫南的霹雳神拳伍维岳的少君公子?真是雏风清於老凤声,气质不凡┅┅」

    伍梦龙忙换拳逊笑道:「不敢。」

    只听老妪叹息一声,接道:「可惜少庄主晚来了一步,如今人天永隔,芳魂飘渺无依了。」

    伍梦龙面色一变,道:「什麽?她们┅┅」一眼瞥见埋骨土丘,碑石上刻会二女名字,神色又是一变,道:「┅┅是因何丧命,二位可知真情。」

    老妪摇首答道:「老身二人也是与少庄主一般,一步之差,迄今连凶手也无法查出。」伍梦龙恍若无闻,目光落在土坟之上,忍不住流下两行珠泪,哽咽失声。

    奚凤啸见状,暗道:「伍梦龙谅是心仪欧阳二女,否则怎能悲痛如此?」正想劝慰几句,忽见老妪嘴角浮起一丝卑夷不屑冷笑,虽然老妪迅即回复平淡神色,但他瞧得极为清楚,心中大感诧异。

    半晌,伍梦龙收泪转向奚凤啸含笑道:「兄台可就所知赐告小弟?」奚风啸将来庵发现二女尸体后经过详情道出。

    伍梦龙黯然叹息道:「小弟奉欧阳二女飞书相召赶赴此间共襄大计,不料小弟在途中因事稍误,致成大恨,看来定是阴阳双绝所为了。」

    奚凤啸道:「阴阳双绝是追踪在下而来,恐怕未必┅┅」

    伍梦龙冷笑道:「不无可疑,岂能放弃此一线索,而且二位姑娘熟知白阳图解及另一宗武林奇珍藏处,无异成为众矢之的,但阴阳双绝与二位姑娘功力相侔,断言未免过早。」

    奚凤啸道:「在下听大姑娘提起当她与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动手拚搏,如非暗中有人相助,一命几乎丧在刘文杰掌下。」

    伍梦龙面露骇然之色道:「兄台所说可是真实?」

    奚凤啸面色一沉,答道:「少庄主如不信,就算在下方才信口雌黄就是。」

    伍梦龙展齿一笑,抱拳欲答,忽地目光一变,扭面冷笑出声,双足一踹,穿林飞出。甫出林外之际,右臂疾伸拍出一掌,往回一拉。但听一声闷哼,只见一个彪形大汉随着伍梦龙引回右臂急冲抢入林中。伍梦龙身形尚未沾地,右腕一翻,五指迅疾无伦扣在大汉右臂曲池穴上向外一拧,左掌跟着飞出。啪地一声,大汉肩骨全碎,一条左臂被伍梦龙生生拧断,血涌如注。

    伍梦龙冷笑道:「你奉何人差遣,快说,如不实言,当知少爷厉害。」说时两指疾点在大汉断之处,血喷立止。大汉只觉血逆返攻内腑,不禁嚎叫一声,昏厥倒下。

    伍梦龙冷笑一声,移指在大汉「精促」穴上飞点了一指。大汉悠悠醒来,一见眼前这位少年认出乃武林中少年杀星玉面丧门伍梦龙,不禁大骇,知今天必已无幸,如不照实说,那活罪更难禁受,满脸冒出豆大汗珠。

    伍梦龙突又改为满面春风,笑道:「请问尊驾是受何人差遣?」

    「老龙神上官令主。」

    「上官相老贼,遣尊驾前来则甚?」

    大汉手指着奚凤啸道:「为了这少侠肩上湛卢剑而来。」

    伍梦龙面色一怔,瞥了奚凤啸一眼,微笑道:「此是题外文章,在下不问。」手指着新坟,接道:「一双欧阳姑娘也是上官老贼杀害的麽?」

    大汉摇首道:「上官令主确有杀害之意,查出欧阳姐妹行踪,遣出混元鹰爪良奕纶前来,但唐奕纶来时发现二女已遭毒手,只见一条迅快无伦身影掠向庵后遁去。」

    伍梦龙目光突变森厉道:「那人是谁?」

    大汉苦笑道:「兄弟并未叁与其事,但唐奕纶似辩明此人是谁,却怯於出现,恐系武林中卓着盛名极其辣尹的人物。」

    「唐奕纶现在何处?」

    「现赶往江夏,不知有何机密大事。」

    「上官相因何起念杀害欧阳姑娘姐妹。」

    「所知太多,深遭上官令主之嫉。」

    伍梦龙垂首沉吟道:「所┅┅知┅┅太┅┅多┅┅」喃喃自语之际,目光忽落在欧阳二女新坟上,面色阴晴变化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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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地,天际远远传来数声长啸,老妪面色一变,向奚凤啸道:「少侠快走,迟恐不及。」伸手一把疾抓奚凤啸腕脉上,腾身奔空,震飞掠去。伍梦龙神色一怔,暗暗冷笑,飞指点在大汉死穴上。大汉应指闷哼出声,歪首气绝毙命。伍梦龙身形一晃,杳失於浓竹翠密中。

    须臾,啸音尚自回播未绝,数条人影疾逾飘风掠向庵前顿住。五个面目阴冷,年在六旬开外黑衣老者,各持一柄形式奇特寒光电闪的外门兵刃,互望了一眼,分由四周侵入庵内。片刻时分,五个黑衣老者纷纷走出庵门,面上均挂着惊诧失望之色。

    一个瘦削长脸,鼠眼闪烁的老者乾咳了一声道:「上官令主得唐奕纶老师回报后,将信将疑,只觉一双欧阳贱婢死得太过突然,唐奕纶又谓凶手乃当今武林中极辣人物,令主神色显得异常不安,命我等查看究竟,如今一双女尸不知何在,显然有人来过将其搬动,莫非┅┅」

    「猜得一点不错。」另一老者接道:「阴阳二绝两位老师追踪来此,向那小辈讨还令主之湛卢剑,不料这小辈一身武学惊世骇俗,元老师竟遭断臂之祸,据孔老师告知那小辈亦中了五阴真罡,去死不远,但尚有一位银发老妪在此,定是银发老妪移尸他去。」

    瘦削长脸老者长叹一声道:「不料上官令主一步走差,竟满盘皆输,黄河二霸一举击毙玄云观主得来白阳图解宝钥,此实大出意料之外,令主得讯亦为错愕不已,却不料变生不测,黄河二霸途中为蝙蝠猝袭丧命,迄至如今,尚不知白阳图解宝钥如何形状。」

    「咱们令主也委实太大意了,为何不亲自赶往接应黄河二霸,否则焉有此失。」

    「你那知咱们令主为事羁绊,才有此误,如非令主一心谋取寒蛛宝衣,邹坛主怎会惨死在梅六老鬼掌下,连湛卢剑亦换易主人。」瘦削者叹息一声道:「令主大感痛心疾首,眼前武林群雄闻风纷纷蠢动,扑奔於江湖道上,避开各大门派不说,眼下现迹江湖上的就是太极双环刘文杰,丰都鬼王膝文星,绵山逸叟姜兆南,太白棋圣芮宝麟,骊山鬼母之女至今生死成谜的欧阳翠英欧阳翠华一双贱婢,无一不是武功绝顶好手,最使令主大感辣手的莫於过赤手屠龙何昆仑之女何湘君及玉虎帮也插手问鼎。」

    另一老者笑道:「令主千虑一失,无可厚非,定有亡羊补牢之计,我等戮力同心共襄霸业,何事不成,令主岂能因小挫困倦。」

    「话虽是这麽说,来日艰困当百倍於目前,怎不令我等有临深履渊,兢兢业业之感┅┅」瘦削老者说时,锐厉目光发现竹林中有异,鼻中微哼一声,双足急踹,疾穿入林,注视墓碑及黑衣大汉尸体有顷,转目向随来四老者喝道:「咱们走。」五老者身形纷纷拨空而起,转瞬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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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阳初坠,云附苍茫,暮风渐劲,翠篁摇曳中,一条身影疾泻落在二女坟前,正是那玉面丧门伍梦龙。伍梦龙双目如电扫射了四外一眼,伸手拨出肩头长剑掘开坟土,一见装殓尸体乃两支蔑龙,不禁一怔,取出尸体,细心辩认两女肤色,特徵,忽地两道剑眉一耸,喃喃自语道:「这不是欧阳姐妹,但确为两女衣履。」继而出声冷笑道:「巧布疑阵,故弄玄虚,李代桃僵,金蝉脱壳,欧阳姑娘你虽然诡谋多端,却瞒不了在下神目如电┅┅」

    倏地,伍梦龙神色一变,往左冷笑道:「阁下何不现身出来。」左掌扣一支成名暗器丧门钉势待发。

    只见翠篁深处缓缓走出奚凤啸,眉宇不展,神情怅惘肃索。伍梦龙面现欢愉之色,道:「兄台去而复返,谅与在下之意不谋而合,查究二位欧阳姑娘死因内中显有蹊跷。」

    奚凤啸点点头道:「正是,不知伍少庄主查出来没有?少庄主睿智过人,可否告知,以解小弟胸中愚昧。」

    伍梦龙朗笑一声道:「兄台谬奖,在下怎可当睿智过人之誉,不过这一双女尸并非欧阳姑娘姐妹,易衣换装,丧失其首,无大量欲淆惑武林中人听闻,误认她们已遭毒手。」

    奚风啸大诧道:「她们为何要如此做法?」

    伍梦龙叹息一声道:「因为她们所知太多,以本来面目行走江湖易罹不测之祸,此事说来话长,兄台倘不见弃,你我可作竟夕之谈,不过此处并非善地,速离为上。」说时已将一双女尸装入笼中,填土掩埋如旧。

    月明星稀,两人衣袂飘飞疾行离去。途中伍梦龙察觉奚凤啸真力似若不继,额角沁汗,微闻喘息之声,不禁身法渐渐放慢了下来,微笑道:「兄台可是因身负毒伤未愈,体力不支麽?」

    奚凤啸摇首笑道:「不妨事,三两日内必可复原,但小弟微末武学,难及少庄主十一,轻功更是相形悬殊。」

    伍梦龙正色道:「在下有心结交,兄台若这等自谦,隐含见拒之意,在下自不便相强。」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小弟绝无此意。」

    伍梦龙神色一霁,身形顿住,四外一望,只见是一片幽静林地,道:「你我不如在此稍作休息?」

    奚凤啸道:「小弟遵命。」

    两人席地坐,伍梦龙望了奚凤啸一眼,面上泛笑道:「在下有话请问兄台,如有不当之处,望兄台见谅是幸。」

    奚凤啸道:「不敢,小弟奚凤啸,少庄主不妨称呼小弟之名。」

    伍梦龙微微一笑道:「不知奚少侠与两侠欧阳姑娘是什麽交情?」

    「仅一面之雅。」奚凤啸答道:「小弟前往燕京投亲,途中路见不平,拨刀相助,无意救了鹿角堡主张晓澜的盟兄陶庆奎父女,结伴同行来到鹿角堡,适因老龙神上官相与张晓澜结怨,遣人侵扰,张晓澜稚龄爱子为郎寿山劫在堡外乱坟中┅┅」

    伍梦龙鼻中微哼一声道:「郎寿山。」

    奚凤啸接道:「小弟以湛卢剑乘其不备,攻其无防,虽侥幸得手,但张晓澜幼子又被黑道高於趁间劫去,小弟寻觅下落,突为七个蒙面人围攻,如非湛卢剑锋芒犀利,二位欧阳姑娘相助险遭不测,大姑娘说张晓澜乃盗名欺世,机诈诡变的小人,不可谬托知己┅┅」继而轻喟之声,眉宇间又泛起一片愁怅,道:「大姑娘说得委实一点不错,张晓澜不过是一个见利忘义之徒,是己一忿离堡,匆匆寻至两位姑娘相约之处,不料┅┅」

    伍梦龙微笑道:「奚少侠不必悲痛,在下平生不出虚言,两位欧阳姑娘尚在人间,大姑娘面冷心热,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二姑娘娇艳如花,嫉恶如仇,含笑杀敌人,使人莫测高深,生平不喜男子,竟对奚少侠一见锺情┅┅」

    奚凤啸面上一热,摇首答道:「少庄主说笑,二位姑娘天人,岂可相中小弟一个庸俗,而且在下亦不愿涉身江湖,江湖之内,云谲波诡,人与人之间,彼此不能信任。」

    伍梦龙道:「如此说来,奚少侠也不能信得在下了。」

    奚凤啸正色道:「试问少庄主能尽信小弟之言麽?」

    伍梦龙不禁一怔,叹息一声道:「朋友之交,日久见情,一面之交,焉能谬托腹心,奚少侠说话一针见血,在下不胜钦佩。」说时,忽然察觉奚风啸汗流满面,神色有异,惊道:「奚少侠感觉不适麽?」

    奚凤啸只觉体内冷热交冲,气逆难畅,闻言强作笑容道:「小弟只是疲累过甚,谅是体内五阴蕴毒尚未清去,引发此疾,仅略作调息自可无碍。」

    伍梦龙道:「少侠速凋息行功,在下在侧护法。」

    奚凤啸谢了一声,瞑目端坐,照欧阳翠英之言气行少阳,运转周天。伍梦龙目注奚凤啸肩头湛卢剑,心头异常矛盾,他只一插手,夺取湛卢剑实易如折枝反掌,而且取奚凤啸性命亦是不乏吹灰之力。但伍梦龙乃心计至工之人,遇事慎思明辩,毫不草率鲁莽,事非万全,决不出手,武功又高,才不过弱冠之年,已名满江湖,成就实非偶然幸致。

    他想到此时为了一柄湛卢剑,不但结怨於老龙神,而且亦成为众矢之的,因小失大似嫌不值,何况他臆测奚凤啸之言有点不尽不实,暗道:「此人似有难言隐衷,自己何不佯与他恩结腹心,慢慢套出真情,如不收为己用,再除他也不迟。」

    月朗中天,清辉四澈,伍梦龙在奚凤啸身侧负手踱步,忽见竹林清风中传来衣袂破空之音,不禁面色一变。只见一点黑色星光夹着急风袭至,伍梦龙目中神光暴射,右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飞出,一夹一扬,那点黑色星光竟倒射回去,势劲力强。

    一声冷哼传来,八条黑影纷纷掠出,月夜星光之下,八人均是面目阴森,貌像鸷狠的五旬上下劲装黑道高手。其中一个马脸鼻眼老者右掌横着一柄风磨铜打造成的点穴橛,喉中发出令人心悸阴笑道:「阁下身手不凡,但似嫌不自量力┅┅」俟一眼看清伍梦龙是谁,不禁神色一怔,哈哈大笑道:「老朽只道何人有此卓绝武功,原来是伍少庄主,少庄主可记得老朽洛杰麽?」

    伍梦龙淡淡一笑道:「前年洛堂主驾临敝庄,家父并未缺礼,亦未与贵帮结怨,因何突施暗算。」

    洛杰面色一红,抱拳笑道:「此系属误会,望少庄主见谅,老朽此来乃找那位少侠求借湛卢剑,黑夜之间,虽有月色,但以地距稍远,一时误认少庄主不利於那位少侠,是以鲁莽出手。」

    伍梦龙朗声大笑道:「原来如此?却也难怪,洛堂主与那位少侠必是当年旧交?」

    洛杰摇首笑道:「陌不相识。」伍梦龙又是一阵大笑,笑声高亢入云,随风四播。

    洛杰听出笑中有刺,不禁面色微变,道:「少庄主发笑为何?」

    伍梦龙道:「洛堂主既无一面之交,湛卢剑乃武林奇珍,岂能借与洛堂主。」

    洛杰道:「这话未必尽然,老朽示以利害,管教他双手自动借与老朽。」

    伍梦龙目露诧异之色道:「想不到洛堂主竟有苏秦舌辩之才,在下愿先闻为快,洛堂主有什麽高明卓见,尽管说出,那位少侠现在调息行功,他与在下乃至交好友,在下为可代他拿定主义。」洛杰不禁倒吸─口冷气,他深知伍梦龙笑里藏刀,武功辣毒,听出伍梦龙语气似有意护着奚凤啸,不惜与玉虎帮结怨,心中大感辣手,不禁踌躇为难置答。

    伍梦龙见洛杰沉吟不答,微笑道:「洛堂主莫非不信在下之言。」

    洛杰叹息一声道:「老朽奉命行事,身不由主,实不愿开罪少庄主,无奈势在必行,望少庄主置身事外,免老朽为难。」

    伍梦龙暗道:「以不见经传之奚凤啸,经历之奇实非寻常,武林群邪均所瞩目,忌刻之深,未曾一见,似与白阳图解脉脉相关,权衡厉害之下,从与玉虎帮结怨已在所不惜了。」心一念定,遂朗笑道:「洛堂主前谓以言词动以利害,继云奉命行事势在必行,言外之音,巧取不能,大有豪夺之意,出尔反尔,矛盾其词,实令在下齿冷。」

    洛杰心中怒气陡涌,但柏树庄威望并不比玉虎帮稍差,树此强敌,似不合算,暗中一瞥其他七人。只见七人均面有怒意,跃跃欲动,不禁暗中有了一个主意,笑道:「并非老朽出尔反尔,奈此事不由老朽作主,还有其他同行,职权均在老朽之上,明智如少庄主,试与老朽设身处境想一想?」

    伍梦龙闻言,目中射出两道慑人神光,冷笑道:「有我伍梦龙在,还是休生妄念的好。」话音未落,立有四人窜出,身形一分,各占有利方位,按刃相待。

    洛杰纵身跃开五六丈,远离奚风啸调息之处,故示交情仍在,非他存心作梗。伍梦龙大笑道:「在下正要见识玉虎帮门下究竟有何惊人武功。」说时伸手按向肩头。剑尚未脱鞘而出,两双玉虎帮高手突身形一晃,欺身电扑,掌刃同出。

    四股刚柔不同的潜力向伍梦龙要害重穴,寒光电奔,招式奇诡不测。伍梦龙剑眉猛剔,森冷发出一声冷笑,左掌一引,挥出一招「有凤来仪」,右腕疾振,丧门剑洒出漫空寒星,带出锐啸急风。四个老者蓦感自己所发掌力均被一片无形潜劲卸了开去,心方一怔,只听剑刃交击叮叮猛接,剑势之沉,几乎手中兵刃震出手外,不禁大骇。

    厉喝声中,四个老者身形迅疾变换方位,掌刃如电,攻势凌厉,均是辛辣毒招。伍梦龙一身绝学确非虚有其名,丧门剑一引,剑势展开,只见寒飚排空如潮,芒雨如瀑飞洒,剑势所及,四外木枝叶纷纷离枝,远远望去,尽是尘土弥漫,强风啸耳如雷,将四老者逼得无法侵越雷池一步。

    洛杰见伍梦龙绝学非凡,暗道:「与此人一经为仇,定为本帮带来无穷后患但势同骑虎,今晚若不将他除去,恐怕不易得手。」暗用眼色示意其他之人。

    三人立即会意,两足一踹,疾如奔弩扑向奚凤啸而去。奚凤啸早巳气运周天,功行已毕,双方答话情形均已听在耳中,但觉尚有疲软之感,真气滞阻不畅,暗道:「欧阳翠英反九宫行气之法,似未能驱祛体内毒伤,何姑娘传自己正宗阴阳二气正反相逆,攻其经,走八脉,冲玄关,打通任督二穴之法。何湘君说她因义理涩晦尚未尽悟玄奥,姑传自己心法口诀,让自己慢慢叁悟,自己一路行来,巳叁悟过半,不妨一试。」

    他知对方慑於柏树庄威势,心存惮忌,不敢狂妄出手,伺机而动,奚凤啸乃绝顶聪明之人,体悟出伍梦龙心意,以咄咄逼人犀利的词锋,尽量拖涎时刻,俟自己功行完毕合二人之力歼除洛杰八人,竟趁着双方对话时,依照何湘君所传口诀,一面聚气丹田,行功走穴,一面悟解晦涩义理。

    不知是他天生异禀,抑为何湘君赐他一颗灵丹之功激发体力潜能,犹若穿针引线,顺理成章,推解开那绝乘吐纳心法玄奥。一窍顺百窍皆通,灵思如同泉涌而上,他强自克制心头狂喜,真气由浊返清,进入浑然忘我境角。

    在他功行吃紧时,也就是伍梦龙力拚四匪激搏猛烈之际,此刻,三匪扑袭而至,奚凤啸竟懵若无觉。伍梦龙力拚四匪,丧门剑源源迫攻,他突发觉三匪纵身扑向奚凤啸身前,不禁大惊,高声喝道:「奚贤弟小心。」喝时奋起一剑,逼开四凶攻势,踹空腾起,掉首扑下,势逾疾箭,寒虹暴涨,向一人凌头挥下,左掌扣着一支丧门钉扬腕打出。

    他那身形变化奇幻若电,一弯腰双足一沉,大腿一抬,踢向另一人腰胁要害。动作虽有先后,但迅快捷伦,宛如一气呵成。只听三声嚎叫出口,剑芒已切断一凶右臂,血流如注,丧门钉并无虚发,打中另一凶肩胛骨,骨碎钉焰,毒性剧烈,见血封喉倒地毙命。

    一个兔目尖腮凶徒猝不及防,为伍梦龙一足踢中腰穴,伤及内腑,张嘴喷出一股血箭,栽扑尘埃。倏忽之间,连伤三名黑道高手,武功之奇,令人瞠目结舌。伍梦龙疾沉坠地,只见奚凤啸仍瞑目凋息,头顶上升起一蓬淡淡白气,聚凝成云於头上三尺之处久久不散,不禁心神一震。

    心念乍欲泛起时,猛感身后劲风袭体,传来大喝道:「如此心辣手黑,饶你不得,还不纳命来。」

    伍梦龙冷笑出声,旋身挥出一招「天风扫月」,剑势凌厉。四凶不敢硬接,身形一仰倒跃而出。洛杰至此,再也不能袖手不问,双肩一晃,疾如流星掠至,道:「少庄主,恕老朽不能顾念昔日交情了。」点穴橛,攻出三招,橛势所指,均为难防难护的部位。

    伍梦龙心中一惊,身撤剑收,横挪三步。却不料四凶一退又近,掌风如山压体袭来。洛杰橛势疾变,一招「毒龙问穴」攻出,橛至半途,甩手一震,九点寒星由橛尖飞射出去。伍梦龙冷笑一声,剑势展开,寒飚如电,势若江河,滔滔不绝,左掌扣着五支丧门钉蓄势伺机待发。

    洛杰深知柏树庄武功素以诡异着称,尤其暗器手法,独步武林,与西川唐门并称於世,玉面丧门伍梦龙更是心机深沉,阴辣隐狠,暗中把话点破五同党一味游斗,欲待伍梦龙神疲力竭再下辣手。但他疏忽最重要之一环,就是误认奚凤啸负伤沉重,犹若瓮中之鳌,垂手成擒,江湖传言本快,奚凤啸身罹阴阳双绝五阴毒罡,离死不远,行功驱毒,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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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奚凤啸这时已悟出其中玄奥,只觉内力泉涌不绝如缕,宛若剖竹,迎刃而解。约莫片刻寸分,突感体内强猛阴阳二气攻奇经,走八脉,任督二穴顿为冲破,身躯微微一阵撼震,气走重楼,浑身只觉无比的舒酣。

    忽听,清风悠悠飘送入耳一个轻微叹息道:「果然根骨奇佳,聪慧绝伦,无师之学,成就之高,千百年来尚无一人至此境界,但可惜涉世太浅不知人心险恶,恐带来无穷凶险,伍梦龙并非知已┅┅」语声突戛然而止。

    奚凤啸语声入耳,已自功行已毕,微微睁目四下打量,只见双方殴搏猛烈外,并无其他人影。凉月涌辉,染地成霜,林树叁差,景色清丽无俦,奚凤啸暗叹了一声道:「眼前伍梦龙力拒群邪,无非是护着自己恐我丧命,此等情意,恩深如海,换在别人,刻骨铭心,杀身难报,如非自己先入为主,岂能不把伍梦龙当作肝胆相照,莫逆之交。」

    但伍梦龙目前心意尚未明露,守护之德,怎可不感念於心。只觉人心险於山川,难於知天,一阵莫名怅惘,像春潮般涌泛心头。蓦地,天际遥处传末数声清啸,如空谷坠石,回应不绝,心方一怔,只见伍梦龙长剑疾振,飞洒一片寒星,振吭发出一声激越长啸应和。

    洛杰面色一变,喝道:「速退。」攻势顿撤,欺身跃了开去。

    但听一个森冷语声道:「未必走得了。」暗影中忽现出一个剑眉斜飞入鬓,面如冠玉,肩带长剑的黑影少年,嘴角擒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神态安洋,飘然走来。

    奚凤啸瞥见此人,不由心神一凛,暗道:「他怎麽也来了?」来人正是王燕神剑庞镇寰,只见庞镇寰冷电眼神移注自己而来,忙瞑日仍自静坐行功,佯装未见。啸声亦倏然而止,七条身影疾如飘星奔至,掠在圈外,阻住洛杰五人去路。

    只听庞镇寰朗笑一声道:「伍兄,别来一向好否?」

    伍梦龙抱拳微笑道:「庞兄侠踪初履西川时,小弟即已得闻,只以黄河二霸之事使庞兄侠迹无定,小弟极欲把晤,奈每每事与愿违,如今不期而遇,欣喜何似。」

    庞镇寰大笑道:「在下如非发现贵庄属下,也不会认定伍兄必在周近,是以在下匆匆寻来。」两人一阵契阔,但洛杰心内忧急如焚,进退两难,暗暗思索退身之策。

    伍梦龙微微一笑纵身掠在洛杰之前,沉声道:「洛堂主,今夜之事就算揭过,为友为仇,悉听尊便,不过贵帮帮主现在何处,在下有一事面托。」

    洛杰暗道:「不如诱他前往,报却今宵之耻。」遂抱拳笑道:「现在江夏。」

    「这倒巧合之极。」伍梦龙微笑道:「在下正要去江夏,尚清面致帮主,就说在下三两日内必然赶到,如愿一晤,希拨冗驾临黄鹤楼。」

    洛杰拱拱手道:「老朽准将少庄主口信带到。」伍梦龙左手─摆,示意七属下默开一条去路。七个黑衣劲装汉子立时闪让开来,洛杰转身率着四人疾如飘风般,瞬眼消失在夜色苍茫中。

    庞镇寰向伍梦龙走了过去,道:「伍兄也是为了白阳图解奔波江湖麽?」

    伍梦龙含笑道:「不仅为此,尚为了寻访一位隐世多年的父执。」

    庞镇寰长叹一声道:「在下不幸卷入是非漩涡中,脱身巳不可能,只有以退为进了。」

    伍梦龙道:「庞兄说得正是,身在武林,即永远是非恩怨困扰,如陷泥淖,不能自拨,郑高二兄亦同来否?」

    庞镇寰道:「我等三人分途而行,侦查一双铁蝙蝠为何人所有┅┅」说时目光一瞥奚凤啸,接道:「此位是谁?」

    伍梦龙道:「是小弟莫逆之交,姓奚名凤啸,身受阴阳二绝五阴毒伤,尚在运功祛毒,俟他功毕愿为引介。」

    庞镇寰晶湛眼神深深打量了奚凤啸一眼,目露惊诧之色道:「不瞒伍兄,小弟傍晚时分前往鹿角堡,这位奚兄与张堡主言不投机,一怒而别,带走一柄湛卢剑┅┅」

    伍梦龙道:「庞兄听闻有误,湛卢剑乃上官相心腹之疾,同门师兄梅六所赠。」

    庞镇寰望了奚凤啸一眼,双眉微蹙,答道:「这个在下己知,不过这位奚兄似与在下於成都望江楼失踪之一书僮,五官轮廓无一不神似,但┅┅」

    伍梦龙冷冷一笑道:「庞兄武林世家,绝学无比,连一位书僮也有上乘武学,小弟不胜荣幸,结为莫逆,庞兄何不过去相认。」语中含刺,神色不善。

    庞镇寰那还听不出弦外之音,忙笑道:「伍兄不可误会,在下书僮丝毫不擅武功,就算他投师习艺,也绝不会在短短数十日内习此一身绝学,只是事有可疑罢了。」

    伍梦龙神色一霁,只见奚凤啸突然张目,微微一笑,立起向伍梦龙抱拳一揖道:「伍兄相护之情,没齿难忘。」

    庞镇寰闻得奚凤啸话声一口川音,不禁一怔,暗道:「九荫虽是川人,但随我多年,早巳遗忘,一口八闽官话纯粹异常,此人恐非九荫,但他目光似惊怯骇怕。」疑念不禁油然泛起。

    伍梦龙微笑道:「你我一见如故,份所应为,何谢之有。」

    一个黑衣大汉疾跃在伍梦龙之前,低声禀道:「庄主有密信命小的交与少庄主。」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封套字迹,递了上去。

    伍梦龙按过匆匆阅了封套,不禁面色微变,忙向龙奚二人说道:「二位稍候,容在下一阅。」说着即走了开去,走出数丈外就着月夜抽出信笺,七个黑衣大汉立时将伍梦龙团团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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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凤啸发觉庞镇寰目光闪烁,含着冷笑慢慢走向自己身前,不由心神一震,疾然转身展开轻功奔去。片刻时分,奚凤啸已奔出五七里遥,眼前是一片荒凉的山野,凉月西斜,星斗渐沉,林木疏影,恍若幢幢鬼魅,阴森异常。

    他发觉庞镇寰并未追来,心中大定,卓立在一座山坡,一股无名惆伥重泛胸头,眼帘前依稀现出那绝世风华,傲梅冷艳的何湘君倩影。只觉举世中仅何湘君一人可信赖,不知她伤势巳愈否,她既以重任相托,自己何能耽误,不禁长叹了声。

    四外一望,野无人踪,仅天韵风涛,沙沙入耳,一种孤独,寂寞感觉油然泛起。足旁一丛野生黄化迎风摇曳,散出淡淡清香,他下意识伸手摘在手中,喃喃出声道:「此去身是飘零客,明月天涯共黄花。」凄凉悲侧,动人心弦。

    他微微踌躇了一下,将手中黄花一弃,放开身法奔去。才奔出不远,忽闻身后起了一个苍老雄浑语声道:「少侠暂请留步。」

    奚凤啸闻得口音似在何处听过,不禁一唉,转身望去,只见一条身影疾掠而至,沾地转身,显出一个面如锅底,腿发络胡,眼似铜铃,头戴一顶方巾帽,黑袍皂靴老者,凛凛神威。他猛然忆起此人语音就是方才自己凋息行功时风送入耳传声一段,不禁一怔。

    老者目中神光暴射,望了奚凤啸一眼,道:「奚少侠休要吃惊,老朽铁面锺馗杜长龄,乃赤手屠龙何昆仑童年故交,侄女何湘君慧眼识人,得少侠相助,他日必能手刃血海大仇。」

    奚凤啸闻言大喜道:「老前辈必然见过何姑娘了,她目前身体┅┅」

    杜长龄点点头叹息一声道:「我那位侄女就与其父一样,狷介成性,轻不受人之惠,嶙峋傲骨,独立独行,还是崔星五放心不下奚少侠初涉江湖,难当重任,私自离庵访寻老朽相助,亦是天缘巧合,老朽得自江湖传闻赶奔龙泉驿,与崔星五不期而遇。」说着略略一顿,目露惋惜之色,接道:「其实她服下一颗「云叁丹」也可早日痊愈,她却坚持不允,说是异日获得白阳图解,无法速成手刃亲仇。」

    奚凤啸不由泛起愧疚之容道:「何姑娘赐服晚辈一粒「云叁丹」,早知有此珍异,晚辈宁死也不愿。」

    杜长龄微笑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少侠无须耿耿於心。」说着目光向四外一瞥,接道:「时刻无多,长话短说,少侠燕京之行,可以暂缓,骊山鬼母并不在燕京,她行踪飘忽,恐难找到。」

    奚风啸诧道:「老前辈清道其详。」

    铁面锺馗杜长龄微笑道:「柏树庄主霹雳神拳伍岳不是有书信到伍梦龙麽?此封信老朽昨晚在旅邸由他手下怀中窃出看过,一双欧阳姐妹是骊山鬼母之徒,黄河二霸丧於致命暗器铁蝙蝠就是二女之物,少侠不妨与伍梦龙同行,寻觅二女下落,二女诈死无非避人耳目。」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老前辈之命焉敢不遵,无奈晚辈一身傲骨,万无回去求人之理。」

    杜长龄笑道:「你不找他,他也要找你,伍梦龙生心忌刻,你越避他,忌念益深,反不如佯与结纳,须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问心无愧,何事不可为,老朽深知少侠耿介,但少侠应看在何姑娘份上,不妨三思。」

    奚凤啸暗叹一声道:「知己之恩,杀身难报,晚辈遵命就是,请问老前辈,那在龙泉驿伤何姑娘之蒙面老贼是何来历?何姑娘似已知道,但她却不肯吐露。」

    杜长龄道:「丰都鬼王滕文星,日后江湖道上少侠万一与滕老鬼相遇时,千万不可喝破。」

    奚凤啸闻言心中大诧,却不敢追问是何原故,道:「老前辈可知何姑娘大仇是谁?」

    杜长龄目露黯然,凄然一笑道:「老朽不知,何姑娘不习成白阳图解,决不吐露,老朽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有徒劳助力,不使愧对故人就心安了。」忽地面色微变,忙道:「他们将赶至,少侠已打通生死玄关,不必惧怕庞镇寰,有湛卢剑之助,庞镇寰未必胜得过少侠┅┅」语声倏止,转身穿空掠去。

    奚凤啸耳闻身后一阵衣袂破空之声传来,已明铁面锺馗杜长龄突然遁去之故,转面望去,只见伍梦龙庞镇寰等人疾逾流星奔至。伍梦龙道:「贤弟为何不告离去?」

    奚凤啸面现愧歉之色道:「小弟无意涉身江湖,惧兄台相留,故此去心似箭┅┅」

    只见庞镇寰面一寒,冷笑道:「既无意江湖,何必身怀湛卢剑,自撄不测之祸,哼,欺人之词,骗得了谁?」

    奚凤啸剑眉一剔,扬声大笑道:「听阁下之言,莫非也是觊觎湛卢剑而来,本当双手献於阁下,只怕阁下不敢伸手接过。」

    庞镇寰厉声道:「只怕未必。」奚凤啸淡淡一笑,右手疾向肩头抓去,簧鸣过处一道寒虹夺鞘而出,横剑伸臂,左手两指点在剑尖上,向庞镇寰身前迈去。

    庞镇寰神色骇变,不禁倒退两步,肩头长剑倏地拨出。此时,伍梦龙已向一旁闪了开去,注目作壁上观,以示不偏不袒。奚凤啸哈哈朗笑道:「奚某有意将此剑奉赠阁下,阁下为何不敢伸手接过。」

    庞镇寰不禁恼羞成怒,目中怒焰暴炽,不言不发,右腕疾振,一式「摘星夺斗」,洒出漫空银星挥攻而出,寒飚啸空,潜劲如山,威势强猛之极。奚凤啸相随庞镇寰多年,深知庞镇寰武功精博,才不过弱冠之年,便已蜚声武林,更秉性忌刻,一经为仇,便如阴魂附体,不死不休。

    人与人之间,均不无感情存在,他虽痛恨庞镇寰入骨,但念在庞老爷抚育之不恩,不敌还好,如伤了庞镇寰,日后怎有面目与庞老爷子相见。他存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心情,使庞镇寰知难而退,目睹庞镇寰出招毒辣,直视自己如戴天之仇,不禁暗暗叹息,手中湛卢剑一招「丹鹤飞翔」似缓实速挥了出去。

    只见青虹如烟散了开来,显得轻描淡写之极,与庞镇寰辛辣毒招顿成强烈的对比。伍梦龙大吃一惊,忖道:「这姓奚的未免轻敌太甚,用平淡武学怎可与庞镇寰对敌,徒然自取其死。」一念未了,只见庞镇寰迅疾无比撤招横跨了一步,长剑又出,洒下漫空寒星剑飚啸空刺耳悸人。

    奚风啸竟将庞镇寰凌厉辣毒的招势视若无睹,只一招接着一招攻了出去。伍梦龙不愧是武林隽才,眼力奇高,凝神观察奚凤啸剑招虽平淡朴实,却含蕴了无匹的功力,攻其必救,使庞镇寰心有顾忌,着着自保,不能入手施为,心中暗暗诧惊,忖道:「这姓奚的竟能将平实的武学化腐配为神奇,如非具有无比的恒心毅力,焉能臻此境界。」不禁油然泛上钦敬之意。

    但他与庞镇寰同为一丘之貉,少年得志,蜚声武林,遂养成夜郎自大,自私忌刻之后天癖性,不容目中有砂砾存在,隐谋日后除奚凤啸之意。庞镇寰一连攻了数十招,都无法幸胜,而且有数次被奚凤啸平实的剑招逼得手忙脚乱,因他这柄剑虽是缅钢精铸,可说是锋芒犀利,但比起切金断玉的湛卢剑来却判若天渊。

    是以,庞镇寰剑身不敢轻撄湛卢剑的剑锋,招至半途疾撤,改式又出,无形中处於受制地位,缚手缚脚之故,庞镇寰心头一腔怒火杀机於是俱增。突然,庞镇寰口中进出一声春雷,剑走斜锋,一式「笑指天南」,寒星弧飞,点向奚凤啸右胁。

    这一式着实诡异之极,神奇莫测,突破了奚凤啸剑势,电掣雷击而至。奚凤啸大感意料之外,警觉闪避已是不及,剑芒已点破一孔,跟着就是丧身庞镇寰剑下。幸亏奚凤啸临危不乱,剑锋触体尚未刺入时,身形急仰,左足跟点地倒飞出去,右足趁势蹋向袭来长剑。

    一踢之势奇猛无比,庞镇寰由不得长剑回撤。在此一霎那间,奚凤啸已倒飞沾地,身形倏地暴起,湛卢剑一式「星宿斗换」挥出。只见漫空寒星飞动,青虹纵横掣击,划带出一片啸空劲风,宛如天河倒泻,凌空往庞镇寰罩袭而下。

    此乃奚凤啸凭着惊人记忆人偷袭邹槐「天飚三式」内其中一式,威力绝伦。也不知是奚凤啸是故意露出多处微小破绽,抑或记忆不全,还是邹槐本身将此「天飚三式」习全难臻神化境界,虽然如此,仍具有无穷威势。伍梦龙冷眼旁观,突目睹奚凤啸剑式之惊人,身法之美妙,不禁心神一震。

    庞镇寰猛感剑势未及,寒气已自逼入,心中大骇,只见芒雨漫空飞洒罩下,不禁胆寒,究竟他眼力奇高,被他察觉剑势尚有隙缝可寻,两足一踹,一式「猛龙升天」穿隙奔空遁去。他因愤怒之极,穿破奚风啸剑势时,喉中发出长声厉啸,虽遁空电杳,啸声尚自袅袅不绝。

    奚凤啸飘身沾地,剑势疾收,带随着他那湛卢剑洒下一些布条,如风中落叶般飘旋落下。伍梦龙看出这些布条竟是庞镇寰身着长衫被剑芒扫体割裂而下,不禁心中又是一凛,迈步向奚凤啸身前走了过去。只见奚凤啸额角沁汗,面泛潮红,喘息之声隐隐可闻,不觉剑眉微剔,微笑道:「贤弟武功惊人,一招竟制胜武林久着盛名之南天三燕中武学博奇之庞镇寰,可谓一朝成名天下知。」

    奚凤啸赧色叹气道:「伍少庄主且慢捧在下,在下虽侥幸取胜,却为在下带来一场杀身之祸,这一招实为剽袭他人的武学,未明口诀,亦未受传习,情急之馀,竟糊糊涂涂施展出来,伍少庄主岂不闻打蛇不死反成仇之言麽?」

    伍梦龙一面倾听,目光却落在奚凤啸右臂,发现奚凤啸右胁被庞镇寰剑势刺身一孔,割伤外皮,鲜血尚自涔涔滴下,知奚凤啸言之不假,道:「贤弟怎说是剽袭他人之学,愚兄可闻其详麽?」

    在那尼庵初遇伍梦龙时,奚凤啸仅约略说明此行鹿角堡梗概,但言不详,不禁黯然叹息一声道:「在下不意窥得梅六与邹槐拚搏,邹槐便仗此湛卢剑施展天飚三式反覆与梅六周旋几近半个时辰,在下目睹天飚三式威力无匹,不禁心生爱好,苦苦记忆心中,只以悟性不高,未能尽悉神奥,方才岂非侥幸取胜,何喜之有。」

    伍梦龙不禁恍然大悟,暗道:「难怪他这一式剑学破绽百出,原来是剽袭邹槐之学。」心情立时一宽,轩眉笑追:「天下武学异不乱宗,千百年来还不是辗转相因,难谓偷学剽袭,贤弟有此过人的记忆力,假以时日不难叁悟「天飚三式」玄奥神髓,何惧庞镇寰复仇。」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天飚三式诡异复杂,怎能悟解,先有伯乐而后才有千里马,何况在下资质鲁钝,更是痴人说梦,方才如非得自湛卢剑之助,早就丧在庞镇寰剑下了。」说着又是苦笑一声道:「这柄湛卢剑仅是受梅六之托,须交付一人,非是在下所能保有,异日之事岂可不忧心如焚。」

    伍梦龙不禁一惊道:「湛卢剑交与谁?」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梅六说江湖道上自有人持他信物取去,并未说出其人姓名来历。」

    「梅六信物是何物件。」伍梦龙紧接着追问,语气微感咄咄逼人。

    这不过奚凤啸随口搪塞之词,却未料到伍梦龙穷追紧逼,打破沙锅问到底,但他凭着过人的机智,思念一转,已想好答词,微笑道:「受人之托,当忠人所事,倘少庄主郑重相托,视在下如知己,在下能否吐露而误少庄主大事?」

    伍梦龙点点头道:「贤弟谦谦君子,愚名子何幸得为知己。」内心虽暗暗不释,却极为钦佩奚凤啸为人诚敬。

    奚凤啸秉性耿介,从不诳言,也不违心事,因之不得庞镇寰所喜,为他带来折磨苦难,自相遇何湘君,感她救命之恩,传艺之德,又经她谆谆规劝,谓江湖险诈,人心乖戾,耿介正诚本君子立身之道,但涉身在此谲幻江湖中,毫不适用,总宜临机应变,诡不失正才是,是以他紧紧深印脑中,作为行走江湖的良计。

    ※※※※※※※※※※※※※※※※※※※※※※※※※※※※※※※※※※※※※※

    蓦地──十丈开外突冒出一条人影,电疾掠落在奚凤啸身侧。伍梦龙奚凤啸两人,不禁一怔,认作又是觊觎湛卢剑来此攫夺的凶邪,忙功行两臂,蓄势戒备。只见来人是一蓝布短装,须发斑白的老者,英华内敛,貌像朴实,恂恂如老儒,目光一注奚凤啸脸上,抱拳笑道:「请问尊驾可是奚凤啸少侠?」

    奚凤啸只觉老者语音甚熟,似在何处听过,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是谁,不禁一怔,含笑答礼道:「在下正是奚凤啸,老英雄请示尊姓台甫,免在下失礼冒犯。」

    老者道:「老者姓贾。」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微笑接道:「奚少侠请拆阅此信便知就理。」奚凤啸接过信函,闪开丈外,就着月色详阅。

    伍梦龙暗暗皱眉,一双锐利眼神观察老者是何来历,但见老者目不斜视,神色拘谨诚正异常,不禁摸不出这老者来历深浅。奚凤啸抽出信笺舒平叠笺,只见笺内附有一支灿烂五色的野雉毛,不禁一呆,接观笺函字迹,赫然正是何湘君娟秀笔迹,由不得心喜欲狂,只见上书:「君得湛卢剑锋利无匹,虽扩身可恃,亦足以引起武林凶邪觊觎,肇致杀身大祸,兹命崔星五老师乔装求借,妾身途中有用,抵燕京时当壁还於君。伍梦龙为后起枭雄,貌和心善,只宜虚与结衲,切不可谬托心腹,若抵燕京后,妾身自有法与君联络,不可四出侦访妾身下落。云天无际,临星不胜依依,望君珍重。」奚凤啸一面阅信,一面伸手解下湛卢剑。

    伍梦龙心中一动,慢步走向奚凤啸身前而去。那老者突然电闪掠在奚凤啸面前,左臂迅疾无伦接过湛卢剑,口中说道:「多谢奚少侠。」话方出口,人已腾空拨起,右手拇食二指曲指一弹,一点火星随指弹出,沾上信笺立即燃烧无存。

    奚凤啸惊呼了一声,立时恍然悟出崔星五此举为防伍梦龙从信中窥破来历,大为钦佩崔星五机智。伍梦龙不禁一怔,勃然大怒,一鹤冲天拨起,厉喝道:「那里走。」往崔星五身后追去。

    奚凤啸大惊,接踵拨起,道:「少庄主且慢。」

    伍梦龙身形落下,回头笑道:「贤弟你尚未瞧出麽?此人神情举止大有可疑,并非梅六托交之人。」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在下只认信物不认人,如少庄主瞧得起在下,望不要使在下为难。」

    伍梦龙呆得一呆,微笑道:「愚兄并无为难之意,只窥察此人来历,去去就来。」却见崔星五身影已远在数十丈外,立即电奔而出。

    奚凤啸大感愤怒,为防崔星五不敌,赶向伍梦龙身后而去,只见伍梦龙身形如遇突袭,从旁暗处似有一股劈空掌打出,将伍梦龙撞得疾跃开去。伍梦龙厉喝道:「鼠辈胆敢,还不与我滚出来。」双手一扬,掌力如山中央着三支丧门钉电射打出。蓦地,一声震声如雷大笑中暗中冒起一条黑影,遁空如电,瞬眼无踪。

    奚凤啸听出笑声为铁面锺馗而为,崔星五已远去影杳,不禁心情一宽,身形疾塌隐在暗草丛中。伍梦龙心中虽怒火猛炽,但知道追去也无用,独自一人难敌重重狙击,心念一转,往回奔去。

    却不料奚凤啸身形已自不见,脸上油然泛起一侄惜惆怅神色,叹息道:「这位奚贤弟真是耿介,殊不知我一番好意,防其日后相遇真正梅六托交之人索剑,引起无穷祸患,竟遭误会我从中作梗,存心觊觎。」说罢又长长一声叹息,目中冷电眼神向四外一瞥,疾展身形电奔而去。

    奚凤啸待伍梦龙身形消失后,才站下起来,只觉脱除了一身羁绊,如释重负,辩明方向如行云流水,慢慢消失在夜色苍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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