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专诺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花间浪子二十部小说

正文 絳闕虹飛【第五章】金蝉脱壳 躲避强敌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    「第五章」金蝉脱壳躲避强敌

    朝阳正上,东方泛起紫红霞彩,灿烂悦目,滚滚长江,浩荡无涯,江上帆影片片,水鸥逐飞,远全黛隐约,景色佳绝。江滨林中盘膝坐着奚凤啸,他方气运周天,调息行功已毕,脑中在思索将许多奇异武学如何组合发挥其无比威力,沉浸其中,浑然忘我。

    距江滨不远通往江夏一条黄澄澄的官道上,渐现出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於途。突然,远处忽传来一声惊马长嘶,接着隐约可闻奔雷蹄声,轮轮辚辚,驰行甚疾,须臾便清楚入耳。

    但从蹄声凌乱中可分辩出此不寻常,奚凤啸不禁睁目眺向官道上,只见一轮帷幕重围由四匹黄骠骏马牵系的马车奔来,车辕上踞坐着一个黑衣魁梧大汉,扬鞭猛挥,豆大汗珠顺颊淌下,神色焦急不宁。

    车侧两旁由两骑紧紧护着,骑上人均是黑衣劲装大汉,刃不离手,频频向后回顾,似恐惧有人追袭,臂腿显出在途中遇袭负伤,鲜血淌不断溢出。车内忽响起沥沥茑声道:「停下。」

    车辕上大汉不禁一怔,忙勒住丝欧,停车不行,回面说道:「小姐,如不兼程赶路,只怕逃不出他们毒手。」神情不胜忧惶。

    「我知道。」车内少女答道:「但我爹经不起车行颠波,现已昏迷过去了,再不停住,只怕我爹挨不过片刻。」

    赶车大汉叹息一声道:「事既如此,小的也不能违忤小姐之命,但对头毒辣无比,小的受恩深重,虽死无悔,但小姐也难以逃命。」

    少女答道:「我总不能眼看着他老人家就此死去。」

    赶车的大汉叹了口气,一跃而下道:「请问小姐为今之计?」帷幕一扬,车内闪出一个冷艳如花的少女。

    只听来路官道传来一串如雷蹄声,车旁两骑士彪形大汉立时马首一圈,阻住官道上。少女望了骑士两大汉一眼,道:「你等非其之敌,还是各奔前程吧。」

    两骑上大汉神情一肃,同声答道:「小的深受主人大恩,死而无怨,小姐快护主人逃命去吧。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有复仇之日。」

    少女踌躇了一下,掠身入车,扶出一个昏迷瘦小老者,向赶车大汉叫道:「石三爷,请继续赶车诱开来敌,容我爹从容离去。」

    赶车在汉立即跃上车辕,扬鞭挥空,叭叭一声脆响,马蹄飞动,轮转辚辚如飞奔去,仅留下一双骑士劲装大汉横刃阻在官道上。来路上蹄声更急,只见那少女抱着老者走向林中而去。道上骤现五骑风掣电驰奔来,远远望见马车荡起一片黄尘已在数十丈外,骑势更急,竟无睹於一双横刃相待的骑上劲装大汉撞去。

    只听两声惨叫腾起,一双骑上人已被飞摔在官道上,五骑如飞追向马车而去。这一切情形,均落在奚凤啸眼中,暗暗叹息道:「险恶江湖,视人命草芥,武林正义何在?」

    眼看着那少女走近,不自主的又闭上双目,忖道:「我一路招来的纠缠不少,还是少管闲事为妙,恐有负何湘君重托。」生似老僧入定,无动於衷。

    那少女面有忧容,一步一步向江滨走去,突发现奚凤啸端坐树下,不禁噫了一声道:「阁下为何坐在此处?」语声入耳,奚凤啸再也不能装作了,睁眼立起,目光落向抱在少女臂中老者,答道:「在下因赶路一夜未睡,在此林中稍作歇息,怎麽这位老丈身罹重疾麽?」

    那少女柳眉一皱,道:「他老人家为仇家毒手所害,现在无暇详说原因,阁下可否相助脱去对头魔掌之下。」

    奚凤啸不禁一怔,答道:「姑娘如此抱着老丈逃奔,恐无法逃远,为今之计,急宜在江滨找一小舟直驶下游。」

    少女螓首连摇叹道:「水道上他们眼目更多,恐自投罗网,此计可行,还用得着问阁下麽?」

    奚凤啸道:「在下认为此是险中求生之计,除此一途,别无他策。」

    少女轻轻一笑道:「就依阁下吧,只是江滨何处可觅得小舟,又恐万一误踏盗船。」

    奚凤啸张大双眼一愕道:「老人家仇家是否老龙神的匪徒爪牙?」

    少女不禁噗嗤一笑道:「原来阁下还是初涉江湖,老龙神上官相是黄河水道巨寇,此是长江,乃四渎帮势力,与老龙神根本扯不上关系。」一笑嫣然,妩媚动人。

    奚凤啸不禁脸上一红,道:「在下就去江滨,姑娘请稍候。」说着双肩微振,腾空两个起落,便已到江滨,目光两面来回一巡,江边竟无一支船支停靠着,不禁腹内煞费周章,正在为难之际,只见上流头靠着江岸奔流而来一支小舟,其行如箭。

    奚凤啸剑眉一轩,高声呼唤道:「船家,可否搭在下至对岸,在下愿酬十两纹银。」

    小船如飞而至,船首操楫一个敞开胸襟,露出茸茸黑毛的斜目大汉冷笑道:「客官就是酬千两黄金我也不愿。」

    奚凤啸看出这船家不是正路,哈哈一声冷笑,凌空拨起,风中落叶,悄无声息落在舟中。操舟大汉不禁一怔,喝道:「原来你这小子竟是会家子。」腾身虎扑,两掌一圈,一式「双风灌耳」攻去。

    扑势劲急,拳式凌厉,划出破空疾啸。奚凤啸冷冷一笑,屹立不动,待大汉扑至近身,迅雷闪身一挪,错开两步,右臂疾探,一式「金豹露爪」扣着了大汉的腕脉要穴,左掌穿胸飞去。叭的一声,接实在大汉前胸。只听大汉口中发出惨嚎,喷出一口血箭,身形被震得飞坠江心。

    小舟急放下流,奚凤啸忙将双楫一抄,往怀中一拢。他不拨尚好,这一拨使小舟只在上面连打旋转。奚凤啸费去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小舟靠着江岸,只见那少女抱着老者已立在江岸上,盈盈一笑道:「萍水相逢,蒙阁下拨刀相助,他日江湖上定有以相报。」说着,剪水双瞳露出感激之色,接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奚凤啸一跃上岸,道:「在下姓名不值一问,姑娘请下舟吧。」双臂一伸,意欲接过怀中老者。

    少女少目睨了奚凤啸一眼,将其父交与奚凤啸臂中,低声道:「有劳了。」

    两人先后踏入舟中,奚凤啸将老者平睡舱中,一摸老者脉息,不觉面色微变,惊道:「这位老者伤势垂危,血行阻逆,真气滞缓,伤在内腑,如不急救,只怕挨不过半个时辰。」

    少女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凄然答道:「这个我知道,我因武功微薄,身旁又无灵药,用尽手法不能救治我爹伤势转轻,但让他老人家平安逝去,总比落在四渎帮手中好些。」说时泪珠儿竟似断线般淌下。

    奚凤啸倏的一掌紧接在老者「期门」穴上,一股纯阳真气透穴而入。须臾,只见这老者灰白的脸上泛出一丝血色。少女泪眸张得又大又圆,暗中忖道:「这少年看去不过十七八岁,怎麽有此深厚的内功。」

    突然,老者喉中发出一声疾响,四肢缓缓伸展,奚凤啸左手两指在老者胸腕之间,疾点了数处穴道,回面望着少女,微微一笑道:「在下已尽心力,仅保住令尊性命七日,姑娘速护令尊求医,或可痊愈,在此七日期中,令尊不可说话,亦不能妄施内力。」

    少女转悲为喜,张口欲言,只见老者已从昏迷中醒来,双目吐出黯淡神光道:「少侠救老朽沉危,德重心感,老朽无物答报,只┅┅」伸手入怀取出一本线装小册,封面已无,纸色黄旧,上书密麻小楷,接道:「仅以此书赠。」

    奚凤啸双手连摇道:「在下非为图报而来,老丈请静养伤势,不可言动。」说着转身欲待离去。

    少女急从老者手中抢过那本小册,迅疾无伦塞在奚凤啸怀内,道:「受人点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此书是我父女无意中寻获,但不明其中奥妙,阁下武功卓绝,不难叁悟,或可在书内找出疗治我父所受三阴绝户掌之法。」

    奚凤啸正待推辞不受,忽听江边林中突腾起一声锐啸,忙道:「姑娘急速离去。」两足一点,飕起奔空四丈高下,双臂向前一滑,身化「乳燕投林」掠入江滨林。

    ※※※※※※※※※※※※※※※※※※※※※※※※※※※※※※※※※※※※※※

    只见林内五个面目阴沉的四渎帮高手,出招辛辣,围攻一个大汉。这人正是赶车的汉子,一杆长鞭舞得风雨不透,招式精奇。但听一个闷哑音炸的语声道:「尊驾使着好一手金蝉脱壳之计,但如今已在笼中之兽,有何话说,速速吐出吴老鬼父女下落,便可饶你活命。」

    赶车大汉厉声一笑,长鞭攻势凌厉如山。显然,这五个四海帮匪徒都是上乘高手,武功毒辣,着着紧追猛攻。奚凤啸略一沉吟思索,伸手拨下五根松针,扬手打出。只听五个四海帮匪徒各发一声闷嚎,仰面倒地,松针没入太阳穴内,立时气绝毙命。

    赶车大汉不禁一怔,知有人暗中施救,目光四巡,只见奚凤啸飘身现出,正欲出言感激。奚风啸已自说道:「一双父女现在江边舟中,尊驾速去相见,迟则不及。」赶车大汉谢了一声,往江边疾掠而去。

    蓦地──一条人影电疾风飘而至,现出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瘦削长脸,三绺长须老者。老者两道森厉眼神望了地面五具尸体一眼,冷冷一笑,道:「这五人都是你毒手所害麽?」

    奚风啸道:「正是,这五人无理寻衅,出手毒辣,是以在下忍无可忍。」

    老者杀机毕露,冷笑道:「老朽相信五名属下不致无端生事,绝非无因,尊驾如不实话实说,休怨老夫心黑手辣。」

    奚风啸只觉此老者语音甚熟,猛然忆起一人,目露惊疑之容答道:「阁下可是姓韩?」

    老者愕然瞪目,问道:「老朽正是姓韩,尊驾┅┅」

    语声未了,奚凤啸已自紧接说道:「阁下谅是人称八臂官韩维武老英雄,在下名唤九荫,当年在闽侯庞老爷子府中,蒙老英雄另眼看待,在下永铭心底,时刻难忘,老英雄当已不记了。」

    韩维武不禁面现笑容道:「多年不见,老弟已一变临风玉树,英气逼人,难怪老朽不复记忆。」说着疾趋在五具尸体之前,在每人鼻中弹入一些黄色药纷,转眼即化为一滩黄水,又疾掠在官道中将五骑扬掌一击受惊狂奔向江夏而去。

    八臂灵宫韩维武再度返回林中,向奚凤啸道:「如不出老朽所料,老弟定救下一双父女。」说着叹气一声,道:「这样也好,老朽也不愿为虎作伥,事非得已,老弟你先去夏口镇外,滨临长江有家长福客栈等候老朽,老朽还有话说,不见不散。」说着双肩一抖,穿空掠飞而去,去势如电,转瞬身影俱杳。

    奚凤啸目送八臂灵官韩维武的身影消失后,不禁生出天涯何处无知己之感。他与韩维武有四五年不见了,八臂灵官之在庞府,独对奚凤啸怜悯其遭遇,后因不满庞镇寰骄妄藉故离去,不料韩维武竟投在四渎帮内。他心有感触,转身迳往江边,那艘小舟已自不见,知这双不知名的父女安然离去,目睹滚滚江流,浪花激荡,只觉洗刷不去胸中无限愁怨。

    ※※※※※※※※※※※※※※※※※※※※※※※※※※※※※※※※※※※※※※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州。此乃唐人千古传诵绝句,将这江夏描叙得令人神往。薄暮时分,苍瞑四合,西天尚有一丝残霞,夏口镇滨临长江福客栈外,来了英姿飒爽的奚凤啸。店伙忙自店内趋出迎接,哈腰陷笑道:「客官可是要住店麽?」

    奚凤啸点点头,随着店伙入内,找了一间僻静独院住下,要了一角酒并几味菜肴,独自饮酌。一灯萤然,窗外明月斜挂树梢,万籁俱寂,只隐隐可闻江水惊岸拍涛之声。奚风啸就着案前,取出负伤老人所赠一本小册阅读。

    他秉赋过人,一目十行,凭着惊人记忆全部记在脑中,这本小册名唤「三元秘谱」,乃前辈异人手抄遗留,内载尽是绝传上乘武学。奚凤啸将「三元秘谱」藏在怀中,睡在床上,静心叁悟秘谱上晦涩文义。不知过了多少时分,烛泪成烬,奚凤啸逐渐朦胧睡去。

    蓦然,窗外传来一声清脆掌音,奚凤啸不禁惊醒,翻身离床,只听窗外响起韩维武低唤道:「奚老弟在麽?」

    奚凤啸道:「韩老英雄麽?在下在此。」

    一条人影翩若惊鸿般掠入室内,正是八臂灵官韩维武。他甫一沾地,即笑道:「老朽早知老弟非池中之物,昔年被庞镇寰一念之私,忌刻深嫉,困处笼中,老朽常抱不平,如今眼见老弟蜚声武林,欣喜何似。」

    奚凤啸大诧道:「在下何为遭受庞镇寰之忌?请道其详?」

    韩维武略一沉吟道:「此事说来话长,你我有暇再作详谈。」说着目光一落奚凤啸肩头,接道:「风闻老弟在鹿角堡得了一柄湛卢剑,如今何在?」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老英雄因何得知?湛卢剑乃在下受主之托转交一人,途中此人持梅六信物取去。」继将得剑经过扼要道出。

    韩维武倾听之馀,不觉微微叹息道:「老朽深信老弟决非谎言,但武林中人未必能信,尤其老龙神上官相视老弟如仇人,来日祸难频频已可预料。」

    奚凤啸道:「豫南柏树庄少庄主伍梦龙一旁亲眼目睹湛卢剑巳交与他人,武林中人不置信在下有何办法,何况在下已立下誓言决不涉身江湖,此去燕京投靠族叔习贾营生。」

    韩维武摇头微笑道:「老朽只说明此事利害,并无私心,请问湛卢剑原为何人所有?」

    奚凤啸不禁一怔,答道:「原为老龙神上官相之物,借与邹槐使用┅┅」

    韩维武接道:「道理即在此处,上官相岂能不在老弟身上追索此剑┅┅」奚风啸不禁面色微变。

    只听韩维武说下去:「如今武林动荡,均是为查觅「白阳图解」下落藏处,「白阳图解」旷世绝学,习成可纵横武林,无敌天下,是以引起武林各大门派黑白两道群雄觊觎。

    说时,他向一旁椅上坐下,接道:「武林谣传白阳图解藏处有三,一为冀北长城之侧,一为雁荡,另外一处为嘉兴南湖,莫衷谁是,但藏处隐秘,设有巧妙奇门厉害消息,误入定罹不测,除了本身负有卓绝武功外,尚须三物缺一不可。」

    奚凤啸道:「那三种物件。」

    韩维武道:「一是寒蛛宝衣,水火难入,万毒不侵,其次是湛卢剑,锋芒犀利,切石若腐,最重要的是莫过於「白阳图解」宝钥。」

    「白阳图解宝钥是何形象?」

    韩维武摇首笑道:「恐普天下无人知道,当年得主玄灵道长惨遭黄河二霸毒手,二霸又为一双铁蝙蝠致命,宝钥不知何去。」

    奚凤啸道:「恐系杀害黄河二霸之人得去,只从铁蝙蝠暗器着手不难着手。」

    韩维武笑道:「话虽是这麽说,但找出此人犹如大海捞针,因武林中并无此类铁蝙蝠独门暗器之人,说着出声长叹道:「白阳图解非你我所能妄念,到是老弟慎防老龙神上官相一二才是。」

    葛闻窗外一声朗笑道:「对极。」两人不禁大惊,手掌护胸,面对窗外,只见一条疾若电闪人影掠入室中,现出玉面朱唇的伍梦龙。

    伍梦龙抱拳笑道:「贤弟为何不告而别,莫非怨恨愚兄有意作梗麽?其实这位老师话说得不错,湛卢剑为贤弟将带来不测危难,知不查出此剑何去,上官相岂能放过贤弟。」

    韩维武心神大震道:「此人藏在窗外已久,将老朽之话全部窥听,幸亏老朽尚未吐露私衷。」

    奚凤啸见是伍梦龙,不禁大诧,道:「少侠为何知道在下在此?」

    伍梦龙微笑:「贤弟你不知你已是着名注目人物,你一落此店,即引来甚多黑道凶邪纷纷落在店外窥伺,一一均为愚兄李代桃僵之计诱离。」

    奚凤啸抱拳一揖道:「少庄主如此维护,令在下不胜感激。」

    伍梦龙目注奚凤啸发出一声长叹道:「贤弟是否风闻愚兄面和心冷,行事不择手段,所以武林称为玉面丧门匪号不敢亲近麽?不错,愚兄确如外间传言,但武林中人莫不如此,愚兄何能例外,岂能因此微疵,影响你我结交之情。」

    奚凤啸不禁面上一红,道:「在下并无此意,少庄主请勿误会,只是不愿涉身武林是非罢了。」

    伍梦龙道:「事既缠身,恐怕脱身无力,由不得贤弟了。」说着目光移注在韩维武面上,抱拳微拱道:「在下柏树庄伍梦龙,因急於与奚贤弟叙阔,以致冷落老英雄,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韩维武答礼道:「不敢,兄弟韩维武,现在四海帮。」

    伍梦龙长长哦了一声道:「在下不知,失敬了,夏口为贵帮重地,月来黑白两道高手纷纷云集夏口,不知韩老师可有什麽风闻?」

    韩维武道:「兄弟据报他们似追踪一人,并未干碍本帮,是以敝帮采不闻不问之策,兄弟与奚少侠乃多年旧友,忘年之交,异地重逢,在此畅叙离情,少庄主如有什麽讳忌,兄弟可以暂离。」

    伍梦龙笑道:「那大可不必,赶来夏口武林知名人物不少,与其说是追踪一人,毋宁说是为夺白阳图解宝钥而来。」

    韩维武奚凤啸失声惊道:「白阳图解宝钥,那是何人所得去。」

    伍梦龙略一沉吟,望了韩维武一眼,道:「韩老英雄与奚贤弟既为忘年之交,在下亦不隐瞒,何况纸亦包不住火。」说着向奚凤啸接道:「贤弟不是得知敝庄弟兄送交愚兄一函麽?此函是家父手谕,谓一双铁蝙蝠为欧阳姐妹独门暗器,显然白阳图解宝钥为她们得去,愚兄为此将信将疑,不料黑白两道群雄亦为此云集夏口。」

    奚凤啸道:「莫非一双欧阳姑娘在夏口麽?」

    伍梦龙微笑道:「事非水落石出,不能遽下断词,但你我总不能眼见一双欧阳姑娘孤立无助,惨遭群邪毒手。」

    奚凤啸不禁想起在鹿角堡外,如非她们引走刘文杰,几乎丧命之情,忙道:「她们现在何处?但在下仅能在暗中相助,不愿明见。」

    伍梦龙朗声大笑道:「欧阳姐妹貌美如花,竟遇上贤弟铁石心肠。」随即向韩维武道:「韩老英雄如不弃,不妨一同前往。」

    八臂灵官韩维武微笑道:「兄弟忝在四海帮,身不由己,愿置身事外。」转向奚风啸道:「老朽有私事相托老弟,请借过一步说话。」

    伍梦龙见机忙道:「在下在院外相候。」身形一闪外出。

    韩维武忙与奚凤啸附耳密语道:「此人口蜜腹剑,老弟宜留神一二,谬为知己,慎防杀身之祸,三日后晚上,你我在黄鹤楼后昭明太子墓相见。」说完转身,疾如电射出室而杳。

    奚凤啸不禁大为感动,喃喃道:「天涯何处无知己,休道人情比纸薄。」

    ※※※※※※※※※※※※※※※※※※※※※※※※※※※※※※※※※※※※※※

    天色来到五更,傍西斜月为一片厚厚云层遮去,星光闪烁下夏口郊野景物显得异常荒凉。两条黑影在林树荒郊中先后疾驰着,突然先行一人刹住迅快的身法,回面说道:「贤弟,玉面丧门虽名满江湖,却不能与眼前贤弟的名头来得响亮,居高思危,能不为贤弟忧。」说着在怀中取出一付制作精巧的面具,接道:「贤弟戴上可暂隐去本来面目,行事也比较方便。」说话之人正是柏树庄少庄主伍梦龙。

    奚凤啸谢了一声,接过戴上,一变成为四旬上下,面目阴冷的精壮汉子。两人一路疾奔,片刻间已自奔行十馀里之遥,远远望去,只见一所庄院隐在一片古木叁天中。伍梦龙低声道:「到了,她们姐妹就潜身在此庄院中。」

    奔近林外,蓦闻浓密林木内传来一声断喝:「来人止步。」

    伍梦龙一顿身形,抱拳微笑道:「有劳通禀两位姑娘,就说在下豫南柏树庄伍梦龙求见,有机密大事相告。」

    「两位暂请稍候。」林内传来语声道:「容兄弟通禀。」伍梦龙回面向奚凤啸微微一笑。

    笑中含意无非是说他前言欧阳姐妹未死并非无稽。奚凤啸暗中感叹道:「欧阳姐妹诈死之策虽然高明,却瞒不了伍梦龙,江湖上看来都是些尔虞我诈,心机互斗之辈。」

    忽听林内语声腾起:「两位请随我来。」

    伍梦龙立时双肩一振,疾穿入林,奚凤啸紧接着随后掠去,只见暗林中有一瘦小身影往庄老宅奔而去。一入庄门,奚凤啸暗中留神察视宅内景物,但觉亭台楼阁,水榭花圃,布局精巧,俨然王侯宅第。到得一座高阁前,厅内火光一闪,灯烛大放光明,传出欧阳翠英沥沥茑声道:「少庄主请进。」

    伍梦龙奚凤啸先行踏入一间布设华丽大厅中,只见欧阳翠英穿着一身紫缎上缀白花裙盈盈含笑立在椅侧。她面上薄施脂粉,皓齿明眸,艳光照人,目光一瞥奚凤啸,不禁一愕,道:「这位是何人?」

    奚凤啸正欲答言,伍梦龙忙道:「这位是相随家父多年亲信,武功不在伍某之下,为人忠诚不二,他姓裘。」伍梦龙不说名号,这就是他高明诡谲之处。

    欧阳翠英淡淡一笑道:「原来是裘老师,失敬,两位请坐。」

    伍梦龙一坐,即朗笑道:「大小姐使的巧计,伍某几认作两位姑娘已死。」

    欧阳翠英道:「不知老龙神上官相老贼安着什麽毒计,嫁祸於愚姐妹,无可奈何才出此诈死下策,但依然瞒不了少庄主神目如电,事非得已,望勿见责。」

    伍梦龙正色道:「不但瞒不过伍某,黑白两道群雄无不洞悉,如今┅┅」

    欧阳翠英接口道:「群雄云至毕集夏口,小妹尽已知情,天明之前,即将来此侵犯,小妹心想愚姐妹诈死之策武林群雄极难识破,定有人故意泄漏,欲从中牟取渔利。」面罩浓霜,冷电慑人。

    伍梦龙面色微变,道:「大小姐可是疑心伍某故意泄露麽?」

    欧阳翠英嫣然一笑道:「家母与令尊是多年至交,又是愚姐妹诚邀少庄主前来相助的,慢说愚姐妹并无此念,就是少庄主也不屑做下如此卑鄙无行之事。」

    伍梦龙面色一霁,道:「那一双女尸是谁?」

    「庵内一双淫尼,虽死无辜。」

    「二姑娘呢?」

    「她在宅外巡视,严防来袭。」

    伍梦龙微微叹息道:「大小姐素称睿智过人,见机立断,眼前强弱之势显然,诸如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南方双燕、丰都鬼王滕文星等无不身手高绝,二位姑娘据此弹丸之地,与这相抗甚是不智。」

    欧阳翠英凄然一笑道:「少庄主是劝小妹逃走麽?不白之罪更将无法澄清,致令冤沉海底,如此天下之大,亦无法容身了。」

    伍梦龙道:「大小姐总不能坐以待毙。」

    欧阳翠英响起一串银铃的笑声道:「小妹已有万全之计,制胜虽未必,脱身却有馀,或可目睹一场他们自相残杀。」

    伍梦龙笑道:「大小姐智珠在握,在下愿供驱策,不过大小姐飞书相召,用意未明,可否见告。」

    欧阳翠英目露恳求之色道:「无他,只望少庄主相助取得白阳图解宝钥,小妹坚信宝钥得主不出老龙神太极双环丰都鬼王三人之外,愚姐妹力薄难敌,家母又坐关潜修玄功,不得已才函邀求助。」

    伍梦龙见她神色甚正,不似虚伪,暗道:「莫非她们真未取得白阳图解宝钥麽?自己也是不深信确有其事,否则她们姐妹不赶往图解藏处反转留夏口则甚。」

    欧阳翠英见伍梦龙沉吟未答,即道:「少庄主可是疑心小妹所言不尽不实麽?小妹如有一字虚假,天诛地灭,今晚当身遭惨报。」

    伍梦龙忙赧然笑道:「大小姐言重了,在下并非此意,只是思忖大小姐所说的三个魔头均是武功已臻化境,恐难力敌。」

    欧阳翠英嫣然一笑道:「少庄主智谋出众,心机过人,此事全仗大力了。」奚凤啸坐在一旁,默默不出一声。

    欧阳翠英与伍梦龙说话时,两道眼神不时观察奚凤啸,只是拘谨得出奇,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丝毫不带江湖积习,不禁暗暗诧异。突然厅外传来一声娇呼道:「姐姐。」一条娇俏人影疾闪入厅,正是那妩媚可人的二姑娘欧阳翠华。

    欧阳翠华身形一定,面带惊容,一眼瞥见伍梦龙,纤手微掠鬓丝乱发,轩眉娇笑道:「少庄主来啦。」

    伍梦龙欠身立起,抱拳微笑道:「二小姐好。」

    欧阳翠华福了一福,匆匆瞥了奚凤啸一眼,向欧阳翠英道:「姐姐,群邪已动身,片刻即至,我们要战要退,迅即决定,免得临时措手不及。」

    欧阳翠英冷笑道:「骊山鬼母之女也不是好惹的,让他们吃点苦头再说,少庄主,厅外全仗鼎力费神。」说着素手一扬。一片罡劲应手而出,大厅灯烛全熄,一霎那间伸手不见五指,沉寂异常。

    伍梦龙伸手一牵奚凤啸,跃出厅外,低声道:「贤弟,你我藏在暗处,伺机出手。」奚凤啸低应了一声,身形微晃,穿入叁天古木中。伍梦龙横身一挪,隐在一株合抱大树之后。

    ※※※※※※※※※※※※※※※※※※※※※※※※※※※※※※※※※※※※※※

    蓦地──一条疾逾飞鸟人影傍身在伍梦龙十丈开外,昏夜之间,饶是伍梦龙目力锐力,也不能瞥清来人是何形貌,只觉那道炯然如电眼神凝注在高阁之上,似在思索着什麽事。突然,只见那人身形一转,忽从林中疾扑出十数条迅快的人影,为首者目睹那人身形横阻,眼神慑人,不禁一怔。

    那人发出懔人心魄的狂笑道:「玉虎帮竟是越来越胆大狂为了,居然越众生事,在老虎口中拨牙,不是嫌命太长麽?」

    玉虎帮为首之人正是那金蜈堂堂主天杀星丁洪钧,闻言两道煞眉一剔,沉声道:「来者下惧,惧者不来,阁下说话好无道理,阁下究竟是何来历,不妨见告,以兔玉石俱焚。」

    那人又是长声狂笑道:「你连老夫都不识,还闯什麽江湖,老夫滕文星手底向无幸免之人,如不见机,休怨老夫出手辣毒。」笑声充满杀机,令人胆寒魂落。

    丁洪钧闻知是丰都鬼王滕文星,不禁心神大震,强自镇定道:「今晚之事,非仅敝帮,尚有其他威震江湖的黑道巨擘,武林宿彦叁予,滕老前辈为何拒敝帮,语云得手者即为物主,老前辈只管向骊山鬼母之女放手施为,敝帮决不冷箭暗算。」

    滕文星冷笑道:「老夫岂能让你等坐待渔人之利,如不迅退,老夫要出手了。」

    丁洪钧等人却已提聚真气,蓄势待发,闻言答道:「这片宅院灯火俱无,在下之来如入无人之境,骊山鬼母之女想巳闻风事先逃去,事既未明,老前辈就变脸相向,咄咄逼人,伤了和气,岂非不值。」

    丰都鬼王仰天哈哈大笑道:「老夫一向不论交情,只问利害┅┅」丁洪钧趁着滕文星说话疏神之际,做了一下手式,双掌猛仲,中离弦之矢般往滕文星猛出去。

    五虎帮匪徒一分,全力合攻出手。丁洪钧扑势如电,见滕文星猝不及防,心方大喜,双掌咚的一声击实在滕文星前胸,如中败革,便知不妙,只觉双臂奇痛如折,行血逆攻内腑,不禁怪嚎一声倒掠了出去。丰都鬼王一声怪笑出口,拨身上提,半空一个疾转,双袖疾拂而出一片排空劲气。

    玉虎帮高手只觉一股阴寒澈骨的真气凌头压下,一个个出声惊呼道:「好冷。」全身战颤,气血冻凝,纷纷倒地不起。

    伍梦龙暗中窥见得一清二楚,只觉心神一凛,暗道:「好厉害。」猛然只听两声哈哈大笑传来,夜空中先后坠下两条身影。

    丰都鬼王滕文星定睛望去,只见是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联袂而至,阴阴一笑道:「两位谅早已到得多时了,将滕某所为一并瞧在目中。」

    太极双环刘文杰微笑道:「不错,对付此等庸手宵小,滕老师打发他们易如折枝反掌,兄弟乐得壁上观战,得见滕老师施展久未一用之「尸阴毒气」,果然高明。」

    奚凤啸伍梦龙虽隐身两处,却不约而同脑中思索两个问题,见解更是不谋而合。首先,丰都鬼王滕文星为何停身阁外,不极夺取欧阳二女所得白阳图解宝钥,因滕文星知道刘文杰上官相已联袂而至。他们三人武功虽各有同但相差极微,先行侵入阁中无论白阳图解宝钥到手不到手,都将对自己蒙受极重的不利,众口烁金,无可洗刷。

    其次施展「尸阴毒气」无非是杀鸡儆猴之意,隐示玉虎帮横行燕云六省,势焰炙手,自己都不结怨,何惧於你们的人。果然丰都鬼王滕文星即是此意,刘文杰上官相都是老於江湖,心窍剔透之巨擘,怎还不知其意,互望了一眼。

    刘文杰不禁莞尔笑道:「如今计将安出,白阳图解宝钥只有一个,而我等就有三人,势难均分。」

    滕文星道:「咱们各凭运气。」

    上官相不禁一怔道:「骊山一双鬼女岂堪抵受我等三人其中之一全力一击,事有先后,何能各凭运气?」

    滕文星倏地面色一变,沉声道:「上官老师不待滕某说完,便反唇相讥,上官老师何不迳先上楼,还等什麽?」

    上官相被滕文星顶撞,一时为之气结,怒目暴射凶焰。

    刘文杰忙微笑道:「上官老师且请息怒,先听听滕老师有何高明之见。」老龙神上官相鼻中微哼一声。

    滕文星道:「骊山鬼母与我等三人俱是旧交,我等以前辈尊长身份总不能向后学晚辈出手,是以不出手为上策,晓以利害,劝使二女自动献出宝钥,谅二女不致抗命┅┅」

    刘文杰徐徐颔首道:「高明,高明。」

    滕文星接道:「但我等共有三人,宜抽笺以定先后,得宝钥者其他二人不得觊觎狙击。」

    上官相冷笑道:「虽然高明,如二女抗命不交如何?」

    滕文星淡淡一笑道:「一招为限,若二女幸免不能再出。」

    刘文杰道:「若你我三人均未能到手,又待如何?」

    滕文星冷笑道:「再作计议。只要二女在楼上,那怕她们飞上天去。」

    上官相道:「倘二女推诿是空穴来风之词,坚称未得宝钥┅┅」

    滕文星哈哈大笑道:「以你我三人均是深於谋算,明察秋毫,言之真伪那有分辩不出来的。」

    刘文杰哈哈大笑道:「算你有理,时机稍纵即失,我等立即抽笺以定先后。」滕文星立时身形拨起,折末三截长短不一的树枝握在手中,让上官相刘文杰先抽。

    伍梦龙暗中只觉他们三人举动离奇荒谬,大违常谱,突然起念一惕,暗道:「莫非他们三人已另遣能手侵入楼中麽?」竟是越想越对,起念潜入楼中窥察,无奈自己隐藏方位不对,只一现身立即为三凶察觉,对方太强,不敢冒然行事,但心头焦急如焚。

    这时奚凤啸已自入大厅中,厅内黑暗似漆,沉寂如死,只觉并无丝毫异状。突然,奚凤啸只感暗中伸出一支柔软润滑的手掌握住自己右臂,耳边响起银铃语声道:「奚少侠麽?」

    他听出是欧阳翠华二姑娘,不禁大诧道:「姑娘怎能分辩出在下?」

    欧阳翠华低声笑道:「你虽改易本来面目,却无法隐去你那身形气质,我一入得厅内即瞧出是你,当然,几乎瞒过了我姐姐,但她心细如发,仔细一想,也就恍然了。」

    奚凤啸摇首一笑,道:「尚未有人侵入麽?」

    欧阳翠英附耳低声道:「你凝神观察厅内景物便知究竟。」

    厅内景物模糊可辩,与初入厅一明一暗之间易发生触觉错误不同,尤其是练有武功之人,处於暗室之内,时间一久,视物无异白昼。奚凤啸凝神扫视厅内,只见左厢壁角堆积了**具躯体,一动不动。欧阳翠华道:「这些鼠辈均为我点中穴道,只晕迷未死。」

    奚凤啸低声叹息道:「在下为二位姑娘忧,刘文杰滕文星上官相已在园中,转眼即将侵入,姑娘不如劝令姐逃去是为上策。」

    欧阳翠华笑道:「我岂能放过他们自相残杀的好戏,精彩的还在后面哩。」说着一拉奚凤啸,迅疾掠入厅后登楼,潜隐在楼廓柱侧,园中一举一动,故可一览无遗。

    奚凤啸道:「令姐呢?」

    欧阳翠华手一指楼角,低声道:「她不是在此麽?」

    奚凤啸凝目望去,只见一条娇小黑点贴壁而立,目光深注楼外。忽地,那欧阳翠英纤手一扬,一块拳状之物投掷林木荒中,叭的一声,落地微响。三凶抽笺已定,被丰都鬼王拈着了头筹,不觉欣然色喜,道:「二位请暗随滕某,别等事后,诬咬滕某背着二位弄鬼。」

    刘文杰上官相同声笑道:「滕老师公正无欺,兄弟不胜钦佩。」

    丰都鬼王正要站身腾空,扑入大厅而去,忽闻十丈开外叭的微声传来,不禁一怔,鼻中冷哼出声,身形疾晃,直扑过去。他身形尚未落定,只觉眼前人影一闪而入,不禁怒喝道:「站住。」原来那条人影正是玉面丧门伍梦龙。

    他正凝神窥视三凶动静,不料天外掷来一块飞石,这声微响,必引来三凶,知藏身不住,暗骂道:「这是何人所为?」他甫一闪身,竟无巧不巧遇上丰都鬼王扑来,逼得硬往左挪五尺沉桩稳住。

    这时,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亦一跃而至。刘文杰一眼即看清此人就是伍梦龙,不禁皱眉微笑道:「原来是伍贤侄,令尊也有意於白阳图解麽?」

    伍梦龙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忙抱拳躬身一揖道:「连刘师伯如此望重武林,德被四海的武林前辈都为之心动,何况晚辈后生末学。」

    刘文杰闻言暗骂道:「好狡猾的小辈。」但他抚须微笑道:「伍贤侄误会老朽了,老朽本不愿叁与,但念及武林苍生,万不能使白阳图解沦入邪恶之手,而且物凭有缘,天与不授,反获其咎。」

    滕文星上官相不禁勃然色变,怒道:「刘老师,你骂的是谁?」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善恶之分,只在方寸一念,二位莫非自承为武林凶邪?」

    二凶不禁语塞,老龙神上官相发出豪迈大笑道:「唇枪舌剑,徒然伤了和气,刘老师说得不错,物凭有缘,我等还是以白阳图解宝钥为重。」

    丰都鬼王滕文星身形疾晃,一溜轻烟似地疾掠而去。太极双环刘文杰一步纵出,突见上官相右臂一探,五指向伍梦龙面门疾拂而去。出手迅快无伦,伍梦龙猝不及防,顿为拂中,只觉两种不同的奇寒酷热的气劲循着穴道涌入内腑,不禁啊哟出声,翻身倒地。

    刘文杰一生伪貌良善,嫉恶如仇,本欲怒斥上官相无耻,出手相救,但见上官相一击出手后即急迫滕文星而去,权衡利害之下,只当未瞧见一般腾身而去。上官相刘文杰并肩立着厅外,目注着丰都鬼王滕文星跨入厅内。

    大厅中寂静得如一泓死水,滕文星缓缓在厅内来回走了八步,他那锐厉的目力已发现堆积在壁角的数具尸体,暗道:「好辣毒的一双丫头,处境险恶,有若笼中之鸟,尚敢恃强负隅。」

    只见滕文星沉吟了一下,徐徐出声道:「二位贤侄女何在?」

    但听一声银铃娇笑声遥遥传来道:「滕师伯麽?长远不见,想念极啦,我姐姐现在楼上等候你老人家商量。」

    滕文星不禁忖道:「一双丫头真像她母一般,鬼灵刁钻诡谲难防,不要中了她道儿。」暗中蓄势戒备,慢慢走向厅外,随即呵呵笑道:「二姑娘,武林传言说你们在此,老朽先还不信,二位姑娘行事委实莫测高深。」他眼力异於常人,拾级登楼,暗中只见欧阳翠华立於楼口上,目光焦急。

    欧阳翠华忙道:「滕师伯快来。」

    滕文星不知她们葫芦中卖什麽膏药,暗哼一声道:「你们两个鬼丫头如胆敢在老夫面前弄鬼,管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心中虽是这麽说,身形却疾逾飞鸟般直掠了上去,楼口转侧现出一间斗室,灯光如豆,昏黄幽暗,气氛异常清冷。

    欧阳翠英立在案侧,目睹丰都鬼王滕文星走入室中,将灯蕊稍稍剔亮,望了望窗外一眼,眼圈一红,噗噗噗流下两行清泪,与其妹盈拜下去,凄然说道:「滕师伯,侄女们冤屈难伸,危在顷刻,望师伯乞怜施救。」

    滕文星如此狠毒的魔头,此时也不禁手足无措,双眉一皱忙道:「起来,你们受了什麽委屈,快说出老朽听听。」

    欧阳翠英凄然答道:「师伯明见,武林谣言诬侄女们得手白阳图解宝钥,分明是捕风捉影之言,师伯怎可见信?」

    滕文星不禁一怔,道:「怎可说无稽之言,老朽只是来此探明事实,但其馀江湖高手,都是向以行事沉稳着称,决不致凭空穴来风之词竟相赶来此间。」

    欧阳翠华突出声冷笑道:「想不到师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受愚若此死了岂不是冤枉之极。」

    欧阳翠英叱道:「妹妹说话怎能如此无礼,还不请罪悔过。」欧阳翠华似不愿,似无可奈何向滕文星一福。

    「第六章」代人受过鱼目混珠

    滕文星先是一呆,面现愠怒之色,倏地心念一转,呵呵笑道:「令妹说得不错,老朽目前仍蒙在鼓中,令人摸不着头脑,老朽愿听其详。」

    欧阳翠英幽怨叹息道:「师伯若稍一思索其中道理,不难察破真伪,请问白阳图解藏处究在何地?」

    滕文星略一沉忖,道:「风闻藏处有三,冀北长城、雁荡龙湫、嘉兴南湖不知确处谁是。」

    欧阳翠华道:「三处必有一处是真,那是不错的了。」

    滕文星点点头道:「正是。」

    欧阳翠英道:「试问师伯,侄女们如真得了白阳图解宝钥,怎不赶回交与家母或迳赴师伯所说三处,在此勾留则甚。」

    滕文星愣得一愣,皱眉说道:「老朽也是这麽说,但你们在此夏口做甚,得知风声如何不逃去。」

    欧阳翠华鼻中冷哼一声道:「逃?师伯说得这麽容易,这宅外黑白两道高手密布如云,能逃得了麽?何况一经逃出,满认为鸿飞杳杳,从此得以安详自在,非独大错特错,而且这冤诬将永无法洗刷。」

    滕文星不禁点点头道:「有理,那你们在夏口则甚?」

    欧阳翠英闻言,不禁又是凄然泪下道:「这内面酝酿着一项阴谋,师伯危在旦夕而不自知,侄女们不胜忧虑。」

    答非所问,令滕文星更浑然摸不着头脑,不禁愕目呆住,道:「大姑娘话似有点颠三倒四,老朽更是不明不白。」

    欧阳翠华道:「壁缝有耳,恐为人知,师伯请附耳过来。」滕文星突感到刘文杰上官相两人在外等候甚久,不免疑心自己与二女存有什麽图谋,微感焦急,但为欧阳翠英危言耸动,情不自禁将一颗毛茸茸的鬼头,偏了过去。

    只听欧阳翠华低声道:「师伯,我姐姐身负重伤,不得已逃来此处调息,你老人家不妨察扶伤势,侄女不言师伯已知过半了。」

    滕文星伸手一扣欧阳翠英腕脉,细察脉象,不禁目中射出两道惊疑的神光,道:「此乃「拂脉逼穴」手法所伤,武林中仅到┅┅」说此突低声道:「难道是刘文杰所为?」

    欧阳翠华道:「正是,我姐姐佯装昏迷倒地,侄女发出一粒师伯特制的啸弹将他引走。」

    滕文星忙道:「难怪与刘文杰晤面察觉他似神色不正,原来为了这个缘故。」口中问道:「刘文杰一生标榜公正,锄强扶弱,他因何向你们晚辈女流出手?」

    欧阳翠英道:「因侄女所知太多,深遭他痛恨深嫉。」

    「为什麽?」欧阳翠英默不作声,从屉中抽出一张宣贡素笺,递在滕文星手中。

    滕文星不禁一怔,只见上面墨书正楷:「黄河二霸实死在上官相手中,当场睹中目击者除侄女们外,仅刘文杰老鬼一人,鹿角堡梅六为上官相同门师兄,他知道白阳图解的确藏处,亦知宝钥的用法,或许知道更多奥秘,所以上官相遣师弟邹槐持湛卢剑胁迫梅六偕往壶口关,不幸邹槐不敌身死,而梅六也逃出鹿角堡,途中为刘文杰制住。」

    笺上写的仅是这些,滕文星也是个自负才智绝伦之人,如果所述属实,则题内大有文章,后果堪虞,不禁问道:「你是说白阳图解宝钥系上官相得去?」

    欧阳翠英摇首道:「侄女并末目击,不敢妄语,但刘文杰毒谋挑动彼此不和,引起残杀,遂其兵不血刃,坐收渔利,师伯眼前不可不防他借刀杀人。」滕文星不禁脸色微变。

    蓦地──窗外突响起上官相语声道:「滕兄。」滕文星鼻中浓哼一声,双肩微晃,迅疾无伦穿窗而出,身形方一站实楼廓上,只见刘文杰面带微笑。

    上官相却双眼充满冷煞毒芒,道:「滕兄,你去得未免太久了点,不知滕兄宝钥得手了来?」

    滕文星冷笑道:「此事全然子虚,有什麽宝钥可取,哼,滕某始终不信上官兄会将如山重任交付与末学后辈黄河二霸身上。」

    上官相不禁勃然大怒道:「我早知你与骊山鬼母本一丘之貉,和鬼女表里为奸,设下陷阱,图谋我上官相。」说着─掌「穿云拿月」玄奥绝伦抓向滕文星。

    一击之中,藏了无数诡奇变化,丝丝劲风,生似数十道无形鬼箭射向滕文星周身穴道。这一招显露了上官相真才实学,他知对付丰都鬼王这等武功已臻化境高手,不施展绝学,徒然自取死亡之机。

    刘文杰冷眼旁观心中暗惊上官相并非易与之辈,目睹上官相露出此招奇学,他对上官相立时有了重新的估计,逐道:「上官相,你心怀叵测,包藏祸心,刘某岂是你能算计的,今晚此园就是你埋尸之所。」

    老龙神上官相宏声大笑中,丹鹤展翅飞身落地,道:「滕老师口出狂言,想手底必有旷绝造诣,你我虽同在江湖中扬名,却未能印证武功高下,孰强孰弱,动手便知,何必效那村妇骂街之行。」说着右掌一式「手挥五弦」拂出,玄奥绝伦。

    丰都鬼王移宫换羽,横肘一撞,掌心吐劲攻向下盘,左腿蹋出一招「撩云就月」。出式之奇,身法之幻,武林罕睹。双凶竟是展开猛烈拚搏,劲风四溢中只见两人身形卷起一团尘沙,掌腿交飞,分辩不出是彼是此。

    太极双环刘文杰微笑了笑,转面望去,只见窗内灯光大亮,但听欧阳翠英传出银铃娇笑道:「刘前辈枯立窗外,夜深风寒,何不请入稍坐,晚辈有事请教。」刘文杰目中泛出一线杀机,倏然敛去,面带安详笑容飘身而入。

    只见二女娇笑如花,并肩而立,双双一福。刘文杰道:「二位姑娘少礼,老朽见二位与滕文星晤谈甚欢,不便惊扰,既是两位姑娘盛临┅┅」

    突然发现一个面目阴冷中年汉子静立在门侧,忽道:「这位是谁?」

    欧阳翠英道:「此乃家母手下,家母命他随护愚姐妹,照料琐事。」

    刘文杰道:「看来此人倒是忠心耿耿┅┅」

    欧阳翠英答道:「正是。」疾又转变话锋道:「老前辈誉满武林,德被四海,晚辈们身受冤诬,众口烁金,无可洗刷,还望悲悯施救。」

    刘文杰满腹要问的活,被欧阳翠英一捧,都碍难出口,暗中直皱眉头,心说:「好厉害的丫头。」微笑答道:「是非自有公论,真像终必大白,老朽料测此事大有可疑,必非二位姑娘,但事出有因,老朽就是为查究其因而来。」

    说着话声略顿,接道:「老朽一生受盛名之累,行事出手更不得不谨慎,既不敢误信流言,又不能偏信一面之词┅┅」

    话尚未了,蓦听窗外随风飘送入耳,一个阴寒澈骨语声道:「满口仁义道德,其实谲险阴诈。」刘文杰面色一变,人如奔电穿出窗外。

    站立在壁角的面目阴冷中年汉子,闻得语声也不禁面色顿变,竟随着刘文杰身形之后掠出窗外而去。这人正是那奚凤啸,他听出阴寒语声似在龙泉驿客中伤何湘君为自己飞龙令惊走蒙面老叟,心中一动,情不自禁追了出去。

    只见刘文杰身形电奔追着一条黑影已是远在数十丈外,园中一片沉寂,上官相与滕文星亦不知何在,他不禁一怔,身形并未稍停。但待他翻出墙外,已不见刘文杰身影,只见天空肜云密布,远处天边现出蛇形闪电狂风劲吹,大雨即见来临,心说:「看来群邪已尽撤一空了。」陡然想起玉面丧门伍梦龙,暗道:「他亦暗随群邪走了麽?为何至今未见。」奚凤啸并不知伍梦龙为上官相击伤之事,只一起念随即淡然置之,往宅内掠回。

    ※※※※※※※※※※※※※※※※※※※※※※※※※※※※※※※※※※※※※※

    二女眼见刘文杰奚凤啸先后掠出窗外,一颗悬挂在心腔上重石方始落下。欧阳翠华笑意盈盈道:「看来已是转危为安了。」

    欧阳翠英柳眉微蹙,螓首摇了摇道:「只怕未必。」

    窗外突起了阴侧侧冷笑道:「说得一点不错。」一条黑影飞掠而入,灯火只微晃了晃,来人身形已落实,现出一个蒙面黑衣老叟。

    二女惊得花容失色,退了两步,欧阳翠英叱道:「你是何人?深夜侵入闺阁,为了何故?」

    来人发出悸人冷笑道:「老夫是谁?久后自明,二位姑娘速献出白阳图解宝钥,免老夫辣手摧花。」

    欧阳翠英道:「愚姐妹那有什麽白阳图解宝钥,尊驾不要误听人言。」说时其妹欧阳翠华忽双掌齐出,阴柔掌风中打出一片飞针。

    欧阳翠英不禁大惊,知今晚侵入楼中之人都是武功绝顶凶邪,与他硬拚,无异以卵敌石,但阻止已是不及,错巳铸成,索性放手一试,身形一挪,拂掌攻出。蒙面老者冷冷一笑道:「两个丫头胆子真不小。」身形一振,一件黑衫无风暴涨,将飞针及两女掌力震了回去,双掌迅如电光石火分击而出。

    只听两女闷哼一声,如受重击,娇躯摇了两摇,瘫软倒地。蒙面老叟冷笑道:「你们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怪不得老夫了。」说时,一双巨灵右掌往欧阳翠英慢慢抓了下去。

    突然,蒙面老叟似乎一惊,疾然翻到后门隐着。窗外传来一声惊雷巨响,天气已变,哔啦啦倾盆大雨倒泻而下。雨点溅射室中,溺湿二女衣履,宛如水浸。只见一条人影疾射穿窗而入,惊噫出声。灯光摇摇欲熄,室内一片凄风苦雨。

    蓦地──一阵狂风卷入,灯火全熄,室内一片沉黑如漆。这人正是奚凤啸,一眼发现二女躺在地上,不由惊诧出声道:「姑娘,你这是为何?」二人受伤倒地,口噤不言,乾瞪着露出忧忿之色。

    奚凤啸恍然悟出二人遭人暗算,但未料到此人乃留在室中,猛感胸后五缕劲风袭至,闪避不及,只觉穴道一冷,翻身倒地。门后突走出蒙面老者,望了奚凤啸一眼,冷笑一声,右足一抬。只听奚凤啸闷哼一声,一个身躯被踢飞起,轰然大响,落在门首楼口上。

    蒙面老叟伸手向欧阳翠英姐妹虚空一拂,解开了哑穴,阴恻恻笑道:「二位姑娘不说实话,也无关紧要,老朽中年丧偶,一直未娶,久闻二位貌美如花,灵心慧思,不如效那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传扬武林,亦是千古佳话。」二女闻言,不禁破口大骂。

    蒙面老叟目中勾出异样光芒,嘴角含笑,缓缓伸出五爪向欧阳翠英胸前抓去。欧阳翠英一颗芳心欲跳出口腔外,但她究竟是机智绝伦的鬼才,眼珠一转,道:「我不知前辈实在要问什麽?」

    「那还用说。」蒙面老叟沉声道:「为了白阳图解宝钥。」

    欧阳翠英幽怨发出一声叹息道:「前辈倘不惧惹来一场杀身大祸,愚姐妹不如奉赎了前辈,何况愚姐妹也不明用法,宝钥现藏在锦褥之内。」

    蒙面老叟料不到欧阳翠英经不起威迫,如此轻易说出藏址,心内委实不信,不由一呆,哈哈笑道:「究竟大姑娘胸襟坦诚,老朽心感,但老朽素有寡人之疾,鱼与熊掌意欲兼得。」

    欧阳翠英闻言心神大震,玉容惨白,暗暗切齿骂道:「好歹毒的老贼,我如脱身此罹,日后必令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受尽惨毒酷刑,方消此恨。」忙道:「晚辈身已被制,前辈如甘坠臭名,令武林不齿,晚辈也是无法可想,但太极双环、老龙神必卷土重来,那时前辈全功尽弃,徒贻耻笑。」

    蒙面叟怒道:「大姑娘诡狡谲险,驰名江湖,老朽怎能不防,如姑娘所言不实,休怨老朽意黑。」话声方落,一跃而出,落在榻侧,两支枯瘦鸟爪往榻上一床紫色锦褥一阵摸索。

    只觉褥角触手坚硬,似珠状之物,不禁一怔,撕开绫面,滚出一颗龙眼大小的明珠,光芒四射,珠心内有云状之物,流浮无定,蒙面老叟将明珠托在掌心内,仔细观察,除却此珠价值不赀外,实在看不出有何异虚。他腹内疑窦重重,不禁举棋不定。有心斥责骊山二女欺骗,只觉碍难出口,因欧阳翠英说过不明用法,难辩真伪,自己何尝不如此。他恐为二女所骗,传扬江湖,贻人笑柄,猛萌毒念,挟二女离去。

    突然,一声断喝挟着一丝劲风袭至。蒙面老叟不禁心神一凛,身躯诡奥之极往左疾滑,挪闪开三尺,抬头望去,只见正是自己拂中穴道踢在门角之人,由不得愣住。只听欧阳翠英叫道:「住手,你非其敌,不如止他将宝钥带去吧,既力有所不保,徒贻杀身之祸,他也未必得以安枕。」

    原来奚凤啸被制住踢开后,心中愤怒已极,此人更是伤何湘君凶邪,其歹毒凶残由不得他痛恨切齿。他默运体内真气,只觉梗阻难行,头上汗水涌出如雨,胸口气逆。他耐住满腔愤怒,他搜索记忆中有无自行解开封闭穴道的武学。

    蓦然忆起在三元秘笈中有一节移经逼穴奇奥的武学,於是默诵口诀,逐字推义考悟。以他过人异禀及智慧,思潮如洪水决堤,一泄汪洋之势顿将此节奇绝的武学叁悟。他慢慢照秘笈所载口诀运气攻维逼穴,约莫一盏茶时分,只觉体内一阵撼震,逼住穴道立为冲破,真气如泄洪巨流,飞转十二主经,功力中无形又增强三分。

    奚凤啸悟出这本三元秘笈乃前辈奇人所遗,内中所载武学无一不是奥奇旷绝,也渐怀疑白阳图解是否比三元秘笈更为精奥。碌碌人生多为追求希冀一种渺茫不可捕捉之物,为此丧生在所不惜,甚至至死不悟。奚凤啸却不同,他丝毫不放弃眼前的真实,欲从真实中求得成功。

    他穴道自解下,立即弹身一跃,右手一招「指挥五弦」攻向蒙面老叟身后。虽然蒙面老叟机警闪避得宜,却也被奚凤啸锐利的指劲拂体而过,中人如割,不禁大感骇异,道:「你不是为老夫制住穴道麽?怎生能解开?」

    奚凤啸寒声如冰答道:「你根本未点上我的穴道,我要瞧你是否歹毒凶残,果然不出我所料,对付女流之辈探取手段卑下无耻。」

    蒙面老叟心内暗暗大喜,趁着奚凤啸答话时,右手迅疾无伦一招「灵猿摘果」反攫而出,左手将明珠藏於怀中。他这一招距离既近,出乎又快,其招式更奇奥莫测,攫势所及几乎俱是人身要害重穴。奚凤啸只觉来势无可闪避,唯一自救之法无过於以攻还攻,上身一仰,左手两指穿出,疾点蒙面老叟右腿「血海」穴道,竟无视於来式攫向胸前。

    固然,此招可将奚凤啸重伤掌下,但蒙面老叟却不愿被奚风啸点上血海穴道,倘为点中,重则功力全废,轻则亦废去一条右腿。是以蒙面老叟迫得向后退了一步,但迅又欺身而上,掌腿兼施,交错环攻连出九招。奚凤啸一招解开自身危罹,不愿失去先机,以免处处受制,立即双掌抡攻而出。

    他深知蒙面老叟乃黑道巨邪,武功已臻化境,不在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等武功知名宿彦高手之下,不敢以普通招式对敌,以名门各派精奇武功要诀攻出。但他究竟交於经验甚为欠缺,而且对手又是一个极厉害魔头,出招之间,连贯未能一气呵成,似嫌略慢。

    似快缓慢之间,相差不啻天渊,高手过招,丝毫之差足上生死立判,幸亏奚凤啸每一招式却是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而且奇诡罕睹,每每使蒙面老叟张惶失措,撤招回救,才能幸不落败。蒙面老叟是越打越心惊骇惧,揣摸不到对方是何来历,看似初出道的新雏,却武功博杂而又紊乱无序,大感迷惑混乱。

    他暗道:「此人不除,假以时日,将成心腹之患。」顿萌恶念,塌身一闪,左臂猛探抓起欧阳翠英,右足足尖点在欧阳翠华「期门」穴上,喝道:「你再不住手,老夫就取她们性命。」

    奚凤啸不禁一怔,继而冷笑道:「二女与我只一面之交,并无渊源,你取她们性命与我何干。」身形一闪,诡疾无伦落在老叟之后,掌吐暗劲劈向命门穴。一股罡劲随掌面出,势若春潮。

    蒙面老叟大惊失色,身形疾旋,用欧阳翠英身躯横挡而去。奚凤啸究竟心存顾忌,将攻出掌力硬生生收了回去。蒙面老叟趁机足掌并用,在二女身上暗中做了手脚,桀桀怪笑甫方出口。只听窗外太极双环刘文杰语声传来道:「老朽不慎中了你的调离山诡计,究竟逃不出老朽手外。」

    欧阳翠英忽出声尖叫道:「刘老前辈,这老贼劫去了白阳图解宝钥,现在他身上,千万不可让他逃走。」蒙面老叟忽变掌朝天,推出一式「天王托搭」一股排山倒海掌风震破了房屋一孔。轰的一声大震,瓦尘如雨,木屑弥漫中,蒙面老叟冲霄而起,疾逾奔电穿出。

    只听刘文杰一声大喝道:「你逃得了麽?」欧阳翠英似乎受了极重的伤,语声一落,嘴中喷出一股鲜血。

    奚凤啸大惊,道:「姑娘┅┅」

    欧阳姑娘苦笑一声道:「奚少侠,你扶我起来坐在榻上,我有话说。」奚凤啸忙将她扶起倚壁坐在榻上。

    欧阳翠英苍白如纸的面上泛出一丝凄凉笑容道:「这蒙面老贼委实歹毒,临去之际在愚姐妹身上做了手脚,伤在内腑,非方城山一元真人「玉髓仙露丹」莫救┅┅」奚凤啸张口欲言。

    欧阳翠英挥手制止道:「武林中最是以讹传讹,愚姐妹并未得白阳图解宝钥,而且还不知宝钥究是何形状,但谣传加身,如白染皂,竟无法洗刷,惨罹非常之祸。」

    奚凤啸道:「那褥内所藏明珠不是麽?」

    欧阳翠英摇首幽幽一笑道:「那是世俗之物,用来搪塞一时,此乃权宜之计,唉,我知道少侠不信是真,但是确实真情,愚姐妹诚不惜死,只怕我姐妹死后,无人知道白阳图解的藏处。」

    奚凤啸闻言不由心中一动,道:「大姑娘真知道藏处麽?」

    欧阳翠英点点头道:「我比其他武林中人知道得较多,也是因缘巧合,让我碰上了一件稀奇的事,白阳图解藏处有三的传说,武林由来已久,我姐妹二人年少喜事,去年重阳我自离山先往冀北长城┅┅」

    说时真力似已不济,喘息良久,又道:「长城绵亘冀北,不下数百里,要寻出藏处,无异海底捞针,愚姐妹沿着长城来回两次,不曾发现丝毫端倪,正大失望之际,突见一奇丑老妪身形疾如流星奔向长城┅┅」欧阳翠英突然止口,只觉喉头一阵血涌,迅忙运气压抑下去,苍白的脸突泛出一种稀有之潮红色彩。

    有顷,欧阳翠英道:「少侠,有劳在我身旁囊中取出一支蓝色瓷瓶,瓶中贮有丹药,倾出三粒投入我嘴中,感德不浅。」说罢汗水如雨冒出。

    奚凤啸忙如言取出药瓶,倾出药丸,喂服在欧阳翠英口中,道:「二姑娘应如何处置?」欧阳翠华仍昏迷在地,宛如熟睡一般。

    只见欧阳翠英服下药丸,待药力发动布运五脏六腑后,凄然一笑道:「暂莫动她,二丫头福泽比我来得深厚,危险中亦可安详无惊,强似我命运多乖┅┅」

    奚凤啸叹息一声道:「可否容在下试解二姑娘被制穴道。」

    欧阳翠英道:「蒙面老贼手法歹毒,强行解穴,必口喷逆血而死。」

    奚凤啸倏的面色一变,低喊道:「有人来啦,姑娘速闭上双目,装着昏迷模样。」话时身形疾晃,掠向室外而杳。

    ※※※※※※※※※※※※※※※※※※※※※※※※※※※※※※※※※※※※※※

    一条人影在风雨飘摇中,迅以惊鸿翻入室中,身形一定,两道锐利寒芒缓缓向室中扫视。欧阳翠英睁开眼帘一看,只来人正是那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去而复回,显然未追上蒙面老叟,面上仍挂有失望懊丧之色。刘文杰察出室中无人藏匿,叹息一声,轻轻的唤道:「贤侄女,你伤势如何?」

    欧阳翠英知不能佯装,睁开眼睛,凄然一笑道:「原来是刘老前辈,恕晚辈伤重,不能全礼。」

    刘文杰迅即探腕抓住欧阳翠英脉门,细察脉象,不禁失声惊诧道:「此人手法歹毒奥绝,经络全被错开,气血散逆,伤在内腑,所幸为药力逼住,暂时保住性命三月,你已服下令堂秘制灵丹麽?」

    欧阳翠英点点头道:「晚辈已然服用。」

    刘文杰不禁目露诧容道:「贤侄女四肢既不能动弹,何人代劳取出。」

    欧阳翠英不禁心神大震,忙道:「老前辈料事如神,就是与蒙面老贼动尹相拚的面目森冷中年汉子,蒙他相助倾出灵丹喂服。」

    「他人呢?」

    「现已离去,他相助晚辈得以不死并非善意,欲自晚辈口中获得一些白阳图解奥秘,其实晚辈并不知,武林谣传只是莫须有之罪,此人大为失望,一怒而去。

    刘文杰忖道;「这鬼丫头诡计多端,不要上了她的大当。」遂微微一笑,道:「贤侄女似言之不实,为何白阳图解宝钥┅┅」

    欧阳翠英忙道:「老前辈误会了,晚辈不过欲逃去一步杀身之祸,信口胡说,那颗明珠为家母赐给,世俗之物,那是什麽白阳图解宝钥。」

    说着凄然一笑道:「晚辈最多可苟延三月生命,百药罔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前辈德高望重,武林生佛,家母钦仰备至,日后老前辈如是看家母时,将晚辈冤死情形转告。」

    刘文杰不禁双目一皱,道:「二位为何不回骊山?老朽不信此是不治之伤。」

    欧阳翠英幽怨一笑道:「老前辈试想怎能返转骊山。」

    刘文杰叹息道:「老朽命人带个口信转交令堂就是。」说时目中神光一亮,沉声道:「妖邪横行,老朽决不坐视,那蒙面人姑娘可知他的来历?」欧阳翠英摇头苦笑不语。

    刘文杰抓起欧阳翠英腕咏察看,只觉她的脉象散窜,虽然凶险难治,但以他的功力,不难治愈,却需耗费时日及真力,他不愿为此不必要而伸手,踌躇须臾,忽的伸指在二女胁下戳了九指。

    点穴拿脉手法内功已臻功候的武林高手均擅此道,但造诣深浅却大有不同,其指力大小,拿捏分寸。血行部位,丝毫都差不得,否则将谬以千里,故点穴武学易学难精,多望而生畏,轻易不愿妄试玄露,以免弄巧成拙。

    欧阳翠英猛感身形一震,但听刘文杰语声道:「两位姑娘珍重身体,不可急燥愤怒,吉人天相,当能化险为夷。」只见刘文杰身形疾晃穿窗面出。

    须臾,只觉气血急涌四肢,那阵麻痒滋味令她无法禁受,嗯咛一声,浑身撼震不已。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麻移感觉渐止,四肢已可缓缓行动。垂目望去,发现其妹满头大汗,已睁目醒转,脸色痛苦难禁,不由柔声唤道:「妹妹,你忍着一点。」

    欧阳翠华苦笑一声道:「姐姐,只要不死,这点痛苦小妹还能忍受。」

    欧阳翠英感丹田升起一缕如焚奇热,飞涌周天,口内烦渴,眼中直冒金星,暗道:「不好。」迅即瞑日端坐,吸取一股外气将体内焚热徐徐压仰而下。

    这时,奚凤啸迈步走入室内,见二女神色,微微一愕,正耍启齿,忽地一条身影疾闪而入,不由大骇,迅退三步,横掌当晌凝蓄真力待发。抬目望去,只见是一宫装中年妇人,螺髻高耸,眉目如画,惜面含冰煞浓霜。

    那中年妇人望了二女一眼,倏地双眉一挑,风目中吐出两道威芒,如挟霜刃,逼注在奚凤啸面上,道:「两女可是你所伤的麽?」语音寒冷澈骨,飕飕侵入。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不是。」

    「那麽是谁?」宫装妇人冷笑道:「快说。」咄咄逼人。

    奚凤啸不由怒火上涌,厉声答道:「不知。」

    宫装妇人凤目中突射出两道杀气,冷笑道:「分明是你,尚推称不知。」话才出口,一招虚拍过去。

    奚凤啸只觉一股冰寒潜劲袭而出,不知为何,他身内真气竟自动飞涌周天,封闭住全身穴道,那股寒劲拂体而过,恍若无觉。宫装妇人不禁面色大变,深深打量了奚凤啸两眼,只觉此人面目可憎,不禁心底泛上一股无名的厌恶,道:「你是何来历,师承是谁?」

    那知奚凤啸正如她观感一般,心内异常厌恶,怒道:「在下来历师承不劳费心见问,似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猝袭出手,就算你在武林中深负时望,如此行为令人不齿。」

    宫装妇人闻言大怒,道:「你这是自己找死。」侧身电欺,右手拂出,迅疾无伦攻出七招,无一不是奇诡奥绝之奇招。快若奔电,挟着阴寒气劲指向要害。

    奚凤啸交手经验不似前时慌乱无序,退了一步,气定神□以静制动,右臂徐徐伸出,两指如戟,以臂代剑,弧形圈挥而出,指划劲啸如割。此招乃是天飚三式化出,渗用金刚指法,威力无匹。宫装妇人锐利,猛觉此人武学极高,心中一凛,丝毫不敢大意,旋身飘开让过来招,复又欺身猛攻而出,漫天掌影纷纷落向奚凤啸要害重穴。

    她那掌吐阴寒罡劲竟是愈来愈强,密啸刺耳。奚凤啸右臂未撤,只飞速轮转挥动,身法变幻不测,戟指如刃,指端逆吐一缕真力随着宫装妇人掌心,宛右附骨之蛆戳去。宫装妇人心胸偏狭,竟存杀机将奚凤啸废在掌下。

    奚凤啸虽对宫装妇人不齿其行,但无怨无仇,存心在动手过招中。习练他那无师自通的何湘君梅六并三元秘笈中叁悟玄奥所得,以增加对敌经验。室内相搏,地形极隘,又恐伤及二女,动手之间,故有三分顾忌之念,不敢动手猛拚。

    宫装妇人厉叱道:「你走得了麽?」正待迫身赶去。

    突闻欧阳翠华娇唤一声道:「娘。」宫装妇人不禁呆得一呆,止住追势回望,只见二女均一跃而起。

    欧阳翠华嫣道:「你为何知道女儿在此?」

    欧阳翠英见宫装妇人面上怒容尚未敛去,不禁诧道:「娘为何盛怒,似与人动过手模样,但不知此人是谁?」

    宫装妇人正是骊山鬼母,泛上慈霭笑容道:「你们姐妹未受伤麽?为娘方才就在此屋与一面目可憎汉子动手┅┅」

    欧阳翠华不待骊山鬼母说完,即忧形於色道:「娘可是将他伤在掌下逃走了麽?」

    骊山鬼母听出其女语气似有蹊跷,目露诧异之色道:「此人武功甚强,似不耐与娘久拚,趁隙遁去,你们可足伤在此人手中麽?」

    欧阳翠英闻言黛眉微皱,道:「此人是女儿异性莫逆,娘岂能不分皂白,出手迅辣,激怒而去。」说至异性莫逆时,苍白的脸上忽泛出霞红,似不胜羞赧,与其妹相视一笑。

    骊山鬼母微愠道:「此人虽然武功甚高,但面目可憎,眸子不正,言语闪烁,分明居心叵测,你们岂可与匪人为伍。」

    欧阳翠英忽噗嗤一笑道:「娘常自负眼力不虚,料事如神,此番也失了眼啦,这人并非本来面目。」骊山鬼不禁呆住。

    一阵凉风由震破屋顶孔隙中涌入,骊山鬼不禁仰面望了一眼,道:「你们将经过情形与娘详细道出。」欧阳翠英便将此行经过,一丝不漏,倾吐而出。

    骊山鬼母面色顿现阴沉,喃喃自语道:「这蒙面老者是谁?」继又说道:「刘文杰用心奇险,杀人不见血,外貌良善,誉重四海,其实是武林巨奸,他对你们二人未必就是偶发善念。」说着面色一变,双手分出,疾如电光石火扣在二女腕脉上,细察二女脉象。

    片刻,骊山鬼母面泛杀机,目中神光暴射道:「果然为娘所料不差,蒙面老贼重伤你们在先,刘文杰藉解你们穴道中又做了手脚,如不设法救冶,你们只有三个月好活。」

    欧阳翠英愕然一笑道:「这样说来,想必娘有方法可以救治女儿了。」

    骊山鬼母摇首黯然苦笑道:「白阳图解中治伤筛可冶这六脉散窜,气血逆行之法,此无异痴人说梦,三月之期何能觅得白阳图解,除此之外,只有方城山一元真人「玉髓仙骆丹」可治,不要说一元真人将此丹视如性命,何况与娘结有宿怨,虽恳跪求也不可得。」

    欧阳翠英幽怨出声长叹:「方才此人娘把他激怒而去,不啻断送女儿性命。」

    骊山鬼母愕然道:「为娘不信此人有此功力。」

    欧阳翠华道:「你不信麽?蒙面老贼暗算猝袭将他点住踢在门口,但蒙面老贼威逼女儿之际,他忽一跃而起,与老贼动手猛搏,终至刘文杰将蒙面老贼惊走,女儿料他必有自解穴道之法,如非身负旷绝武学,焉能臻此,显然他能救治女儿。」

    话声略略一顿,又道:「倘与女儿所料有误,女儿托他上方城山一行,谅不致见拒,一元真人最爱根骨上乘,英秀挺拨后学,又无传人,说不定爱上他资质,慨赐数粒「玉髓仙露丹」也未可知。」

    骊山鬼母长叹一声道:「丫头说话最喜绕圈子,直截了当明说,也不致於耽误时刻,娘追他去。」话落人出,人已飞掠楼下。

    ※※※※※※※※※※※※※※※※※※※※※※※※※※※※※※※※※※※※※※

    奚凤啸飞掠出楼外时,突听欧阳翠英娇呼一声娘,不禁一怔。他身形电泻落地,暗道:「这宫装妇人就是骊山鬼母麽?爱女莫母,她自有救女之策,免却我见死不救之议。」风雨已止,凉风飕飕,园中景物异常凄清。

    奚凤啸卓立园中,依袂飘飞,心底不由泛起一股无名的惆怅,只觉江湖多冷酷,得不到一丝温暖,张望四顾,感慨唏嘘良久。继而转念道:「我何能以概论全,人间岂无温暖,何湘君恩重如山,梅六前辈独垂青睐,一双无名父女义赠三元秘笈,虽说投以琼瑶,报之以木桃,但君子落落之风,令人感动。」随即想到那负伤沉重,慨赠三元秘笈的老叟,或可从治伤篇救治老叟之伤,但不知他们现在何处?心中一动,猛生寻觅他们父女之念,急急在园内巡视一遍,并未发现伍梦龙踪迹,遂即长身一跃,翻出诧墙翩然走去。

    曙光乍现,东方显出一线青白,晨雾霏霏,草木如洗,初夏季节,料峭寒意犹未祛净,风劲衣袂依然仍有瑟之感。郊外景物清新触目,道旁桃杏垒垒初坠,柳丝迎风摇曳,秧翠菜黄,扑鼻送爽。

    奚凤啸驰目骋怀,缓缓前行,胸中一腔俗虑,尽皆洗涤。他行至江边,目注浩荡长江,滚滚东流,云帆片片,盈耳扑岸惊涛之声,不禁神往。忽觉一阵急行衣袂破空之声传来,转面望去,只见一条人影迅逾流星沿着江边山道疾奔而来。

    奚凤啸待来人奔近,瞧得真切,不禁出声呼唤道:「韩老师。」韩维武闻声愕然止步。

    奚凤啸见他目露迷茫神色,笑道:「在下九荫,韩老师缘何行色匆迅,谅身有要事赶办。」

    韩维武面现惊喜之容道:「老朽风闻武林凶邪昨晚向骊山二女寻衅,奚老弟似叁与其事,是以老朽放心不下,恐老弟遇险,为此赶往一探。」

    奚凤啸不由心内感动,微笑道:「在下未学后辈,何能叁与,情面难却为柏树庄少庄主伍梦龙强拉拖去。」

    韩维武道:「老弟安然无恙也就放心了,不过昨晚与老弟谈话未竟,而且有事相托,你我就此席地而坐畅谈如何?」奚凤啸欣然道好,两人择一处江滨静僻草地坐下。

    韩维武在怀中取出一荷叶纸包,内贮酱鸭卤鸡,井两支盛酒葫芦,左手葫芦递给奚凤啸仰饮了一口酒后,长叹一声道:「老朽托身四海帮诚为避仇,再也事非得已,如老朽当日不机警,早丧命庞府,埋骨侯官了。」言下不胜唏嘘,黯然神伤。

    奚凤啸诧道:「这却是为何?」

    韩维武黯然一笑道:「老朽不妨始末倒叙,来得简明扼要些。」说明略顿,抓起一鸡脯塞入口中咀嚼咽下,接道:「敝帮主似不热衷於白阳图解,所以目下武林鼎沸,如蝇附体,唯敝帮主独立特行,漠然视之,率帮中匹英八杰赶往剑峡觅获另一册武林秘笈,不料竟为吴绍唐父女捷足先登,致令功几垂成。」说时目光望了奚凤啸一眼,朗声笑道:「不如说是败在老弟身上。」

    奚凤啸道:「在下总不能见危不救。」

    韩维武两道浓眉一挑,宏声道:「当然,老弟侠风义行,无可非议,但敝帮主严令於江汉间搜觅此一双父女下落,他深知吴绍康负伤垂危,绝不能远逃,老朽方才查出他们投在夏口对江一渔村中,不忍立即禀明帮主,特来找寻老弟赶往,不使这本秘笈陷入凶邪之手。」

    奚凤啸心中暗笑道:「这本秘笈已在自己怀中。」本欲道出,复又忍住不言。

    韩维武又道:「吴绍康既然伤重不治,敝帮主迟早必发观其父女藏处,老弟不妨借取,习成一身绝艺,也可聊报知己之恩。」

    奚凤啸闻言不禁心神猛震,忖道:「莫非他已知自己与何湘君之事。」口中现出不胜惘惑之色。

    韩维武见奚凤啸神状,饮了一口酒后,慨叹一声道:「老朽不说,老弟也不明白,庞老爷子遭遇之惨,生不如死,老弟若不设法相救,庞老爷子必含恨而死。」

    奚凤啸闻言不禁骇然瞪目道:「庞老爷子并非身染恶疾,而是他人所害麽?」

    韩维武点点头,喟然叹息一声,目中不禁流出两行老泪,倏又痛饮了几口酒,展颜一笑道:「英雄末路感知己,一腔悲愤和泪咽,此段秘事藏在老朽胸中已久,足以人微力薄,孤立无助,又兹事体大,始终隐忍不言,但又恐有负庞老爷子重托,如今见了老弟,心底所蕴重又涌起,如骨梗在喉,非吐不快┅┅」说此,咳了一声,接道:「所以老朽望老弟习成惊人绝艺,勿使庞老爷子含恨於地下。」

    奚凤啸见韩维武语焉未详,疑窦满腹,两道剑眉不禁深深锁在一近,正欲询问其中究竟。蓦地一声的阴沉沉冷笑起身不远处,两人不禁大凛,双双腾身而起。只见沿江柳云深处疾闪出一个宫装黄衣妇人,正是那骊山鬼母。

    奚凤啸暗道一声:「糟。」

    骊山鬼母身法奇快,已自一闪而至,道:「君子不可为德不终,你为何不顾而去。」

    奚凤啸佯装她不知是二女之母,答道:「女侠不容在下分辩,一意为仇,为洁身自爱计,在下不得不离去,女侠何能见责。」

    骊山鬼母怒道:「你为何不自承来历,岂能怨恨老身,哼,过河抽板,用心叵测。」奚凤啸不禁激怒,只觉胸中热血沸腾,目中射出两道夺人神光。

    骊山鬼母冷冷说道:「老身话未说错,你与老身两女感情至深,交往莫逆,如老身是你,绝不一怒而去,舍弃不顾。」韩维武听出这宫装黄衣妇人乃武林中盛名卓着之骊山鬼母,不禁心神一震。

    只见奚凤啸改容长施一揖道:「原来是伯母,晚辈不知,多有得罪,不过伯母错责了晚辈,晚辈是受令嫒之托赶往禀知伯母速往相救。」

    骊山鬼母闻言面色稍霁,道:「原来如此,老身错怪了你,你将本来面目给老身瞧瞧。」

    奚凤啸不禁一愕,摇首微笑道:「这个晚辈目前暂难从命。」

    骊山鬼母面色倏变,如罩严霜,鬼气森森,五指一伸,抓向奚凤啸门面而去。出招迅快,看似平凡,其实神妙不可思议,掌指变幻更是玄奥绝伦,其变化肉眼极难分辨,劈、拿、点、扣、戳、弹、拂、截,几乎全包含了上乘武学八字口诀。

    奚凤啸心中一惊,毫不思索,自然而然的拂出一招「白云出岫」。拂出一片阴柔无形潜劲,截向来掌,恰好竟是克制鬼母绝招。鬼母面目一变,料不出对方是个身负奇学的后起之秀,难怪两个女儿对他独垂青睐,却怒他傲强忤慢,冷叱一声,掌法疾变。

    眨眼间攻出七招,挟着漫天阴寒嘶嘶劲风猛袭而去,无一不是辛辣诡奥绝伦但却含蓄五成真力不发。无疑的奚凤啸在骊山鬼母心目中认是二女的私慕爱侣,又知二女平素眼高於顶,奚凤啸如非才貌绝佳,岂可情有独锺。奚凤啸见鬼母出手迅辣,不禁怒涌心头,单掌运功,所展招式均是罕见罕睹的奇学,掌指所及,无一不是人身要害重穴。

    骊山鬼母越打越惊,暗道:「此人不知是何人门下,功力虽欠火候,但其身手之旷绝堪与武林顶尖高手相捋。」踌躇不想施展毒手,疾飘出三尺,冷冷喝道:「住手。」

    奚凤啸撤掌不攻,道:「晚辈实逼不得已,伯母因何咄咄逼人。」

    骊山鬼母道:「老身不过试试你的武功如何,果然两个丫头眼力不错,两个丫头坚要老身赶来寻你回去见上一面,她们有话要对你说。」

    奚凤啸面现为难之色,欠身笑道:「晚辈现有要事赶办,如伯母及二位姑娘暂不离去,最迟明晨必可赶到。」

    骊山鬼母目光一变,五指迅如电而去,喝道:「你胆子真不小,居然一再违忤老身之命。」

    距离又近,奚凤啸猝不及防,右臂曲池穴顿被鬼母一把扣住,奇寒之气循着行血攻上。奚凤啸已学会三元秘笈上移经闭穴的旷绝心法,整条右臂竟随念动悉封闭住。骊山鬼母只觉五指一震,如扣在一支铁棒上,不禁大骇,脊骨内冒上一缕寒意,面色大变。

    奚凤啸左手两指穿起,疾点向鬼母右肩下「云门」重穴,大喝道:「撤手。」指风如刃,鬼母如不撒手,这条右臂非废在奚凤啸两指之下不可。

    骊山鬼母鼻中怒哼一声,右臂疾撤,身形踉跄倒退两步,面色森厉恐怖。奚凤啸两指仍虚空欲点,蓄势未吐,冷冷答道:「晚辈自问丝毫未失礼於前辈,再欲恃强西手,盛气凌人,恕晚辈不能容忍,明晨之约,晚辈一诺千金,决不反悔。」

    鬼母一脸悻悻不忿之色,怒道:「好,你如食言,休怪老身狠毒,日后定将你挫骨扬灰。」

    奚凤啸大怒,勃然色变道:「这倒未必,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前辈如凶心不减,日后终有自食恶果之时。」

    韩维武暗赞道:「这位奚老弟胆勇豪气无人可及。」骊山鬼母目光忽转黯然之色,长叹一声,扭转身躯,往来路奔去,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奚凤啸目送鬼母消失去向久久,一片无名惆怅不禁油然泛起,喃喃自语道:「冷酷江湖,阴谲世途。」不禁忆起先贤嘉言:君子宁孤立无助,宁身受困辱,誓不**於可贱之人。」

    八臂灵官韩维武突出声道:「她虽有鬼母之名,却面恶心善,亦不失为正人君人,只惜刚愎自用,好名特甚,易歧入狂妄。」奚凤啸缓缓转面,只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韩维武道:「老弟为何不允现出本来面目,致激怒鬼母?」

    奚凤啸道:「韩老师有所不知,情之一字,不知断送了多少英雄豪杰,千古历史,可为殷鉴,而且丝毫不能勉强,在下又非貌潘安,俊如子都,本来面目何值一露。」

    韩维武暗叹一声,知奚凤啸前途魔障重重,但千百年来圣贤豪杰,无一不是经过干垂百练陶铸而成,成就愈高,所遭遇的挫折愈多,私自暗为奚凤啸庆幸,亦不禁深为他耽忧。

    奚凤啸接道:「韩老师前话未完,请道其详,庞老爷子容为何人所害?」

    八臂灵官韩维武略一沉吟,答道:「老弟如认受恩深重,不妨潜入庞府面晤庞老爷子,他定道出详情,老朽只匆匆见了一面,仅谈了几句话,一旁监视高手即下令驱客。」

    奚凤啸诧道:「那麽韩老师为何知情?」韩维武在怀中取出一支贴身革囊,从囊内抽出一张灰黄血书,血迹已变成紫黑,显然珍藏甚久。

    只见韩维武目露黠然之色,叹息道:「这封血书谅系庞老爷子罹受暗害时,自知不免,急咬破中指书就,藏於暗处,遇可信赖之人才取出托付。」说着略顿,目光玄然欲泪,接道:「可怜庞老爷子受尽磨折,熬过漫长岁月,才托付老朽,唉,老朽又是人单力薄,无计可施,午夜扪心,辗转难寐,如今只有重托老弟了。」奚凤啸闻言忙接过血书,但亦是语焉不详,奚凤啸不禁大震。

    韩维武面色凝弟,道:「前因后果,老朽难详,奉劝老弟不可轻率从事,见过庞老爷子后,才能筹定大计。」

    奚凤啸目中逼吐慑人神光,一言不发,将手中血书重交与韩维武收藏,道:「韩老师,在下意欲立即赶往渔村。」

    八臂灵官韩维武道:「也好,老朽恕难奉陪,祝老弟此行顺利,老弟如欲相见,遇上四海帮兄弟带个口信,老朽立即赶来。」说罢抱拳一拱,道:「珍重再见。」纵身一跃,疾奔而去。

    ※※※※※※※※※※※※※※※※※※※※※※※※※※※※※※※※※※※※※※

    夏口对江,翠竹云深处隐藏一处小饱村,寥寥十数户人家,竹篱茅舍,错落有致,门前均有一晒网土坪,不捕鱼时作为补网修罟之用。

    这渔村不但地处隐秘,而且一面临江,三面河流纵横,水草浓密,江汉古称云梦沼泽,大小湖泊不下千万,中多盗薮,法纪难伸,藏此渔村中,神鬼不知。

    傍午时分,一户矮檐茅舍前晒场上,有一短装蓝衣汉子蹲在地上低首结网,头戴一顶竹笠,遮头覆目,两道眼神不时偷觑四外。突然瞥见一条轻烟似地人影在竹林内闪得一闪,不禁一凛,拈起一块石子往茅舍内投入,左掌暗扣着三支燕尾梭,右臂蓄蕴真力,锐利眼神觑准林内,一瞬不瞬,心情紧张已极。

    只见一个面目森的中年汉子向他走来,但觉头皮欲炸,一颗心悬着口腔内,太阳穴猛感奇痛如勒。那人一步一步走向晒场上,他仍低着首佯装结网,慢条斯理,专心一志,似若无觉,其实已是弓满待发之境。忽听一个朗朗笑道:「请问有一吴姓父女寄居此村麽?在下┅┅」话未说完,结网汉子猛长身跃起,三支燕尾梭抖手飞出,右掌推出一股排山倒海掌力。

    来人正是奚凤啸,他未曾料到村民竟是武林能手,近在咫尺,那梭掌之势如同雷奔,论理绝无幸免。但他临危不乱,险到毫发之际,全身倏地一仰,三支燕尾梭锐啸擦过胸腹面门。只见奚凤啸平地虚空一转,右手反出如风,身形暴起,五指迅疾无伦扣在汉子腕脉要穴上。汉子只觉腕脉一麻,真力立阻,逆行回攻,发出的排山掌力立被消卸无形,不禁大骇。

    奚凤啸一眼瞥明是赶车大汉,不禁笑道:「原来是你。」五指一松。

    赶车大汉闻言一怔,只见奚凤啸揭下面具,露出庐山真面目,不禁长长哦了一声说:「兄弟不知是恩公,是以鲁莽出手,望勿见责。」说着疾然转面唤道:「姑娘,恩公已至,速出迎客。」

    奚凤啸道:「恩公之称不敢当。」

    只见茅舍内疾掠出玉容惨淡,双目红肿的少女,福了一福,凄然笑道:「家父经少侠施治,伤势未再转恶,方才还提起少侠风义,感念不止,少侠请入内吧。」

    奚凤啸随着少女跨入屋内,只见吴绍康睡在草榻上呻吟出声,目睹奚凤啸,传出微弱语声道:「老朽伤重失礼,少侠来得正好,老朽以身后之事相托少侠。」

    奚凤啸忙道:「天不绝人,老英雄并非无救,岂能出此断肠之语。」

    吴绍康摇首叹息道:「老朽一向事求是,怎可自欺欺人,七日之期转眼即届,病老死亡,人生难免┅┅」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在下已忖出救治老英雄之法┅┅」

    少女闻言惊喜道:「真的麽?那就谢天谢地了。」

    奚凤啸道:「不过先请从速撤出此村,诊治须耗时甚久,免得等四海帮找来,无法兼顾,致贻无穷之恨。」

    少女星目内顿泛杀机,切齿骂道:「日后我如不杀尽四海帮人物,誓难甘休。」

    「第七章」夺命蝙蝠又现江湖

    奚凤啸闻言不禁心神一震,言为心声,难免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武林浩劫,忙说道:「武林帮派,良莠不齐,其中亦不乏良善,姑娘不可一概而论,在下亦是相遇一位世叔才知老英雄父女避居此村,这位世叔为四海帮堂主,他不甘为虎作伥,所以命在下寻来。」

    少女皱眉道:「他叫什麽名字,我日后看在少侠份上放过他就是。」

    奚凤啸又是一震,道:「这位世叔名叫韩维武,江湖尊称八臂灵官。」

    吴绍康轻喝道:「澄碧,不可在少侠面前无礼。」继向奚凤啸笑道:「老朽独生此女,自幼丧母,老朽未免溺宠姑息,性情刚烈,不亚须眉,请少侠多加劝导,免沦入偏激。」吴澄碧微垂螓首,眸睨奚风啸嫣然一笑,妩媚荡魂。

    奚凤啸心弦一荡,只觉面红耳热,忙道:「令缓聪颖慧黠,尤其过人,在下怎敢┅┅」

    蓦地──夭际远处忽传来数声长啸,划空尖锐,令人心悸,奚凤啸三人不禁神色大变。只见赶车大汉神色匆惶,疾掠入室,禀道:「来人甚众,应如何对敌?」

    奚凤啸忙道:「快觅一小舟,由姑娘背着老英雄乘舟避入河流中,在下与这位兄弟退敌。」吴澄碧立即背起吴绍康掠了出去,奚凤啸与赶车大汉尾随在后,奔向河岸,只见一艘无蓬小渔舟击泊出岸傍,吴澄碧一跃下舟荡浆驶离,没入岸傍浓密水草中,只听桨击水声远去。

    须臾,只见三条人影在林中闪得一闪,疾逾飞鸟掠来。为首者是一面如珠砂,虎目蒜鼻,发须斑白,身长信八魁梧老叟。左右随护一双黑衣老者,面目逼肖,似是孪生兄弟,目光阴森逼人。这为首老叟右手捧着一柄齿芒锋利日月五行轮,望了两人一眼,沉声道:「老朽四海帮主金旭,来此捕擒一双吴姓父女,二位如知,烦请见告。」语声宏亮,说时目光巳自凝向户内望去。

    奚凤啸道:「在下不知。」

    金旭面色微变,沉声道:「两位这是欺人之词,这江汉沼泽均是敝帮辖境,如非探听确实,老朽岂能轻率前来。」说时身形一迈,竟在两人中间擦身而过。

    赶车大汉神色一变,大喝一声,右掌往金旭身后推去,一股排山劲风透掌而出。一个黑衣老者冷哼出声,横身相阻,翻掌迎击,口中喝道:「胆大妄为。」掌力相接,轰的一声轻震中,赶车大汉陡地桩步浮动,一连倒出四五步。

    奚凤啸心中一凛,瞧出这黑衣老者掌力只展出五成,倘全力施击,赶车大汉必丧命其掌下无疑,另一黑衣老闪在他身后蓄掌虎视眈眈,心内权衡之下,暂且按忍不动。四海帮主金旭望也不望身后一眼,迳自走入户内,锐利眼神忽落在吴绍康躺身草榻上,伸手一摸,尚有馀温,不禁面色微变,反身出室,怒视了一眼。

    金旭目注一双黑衣老者沉声道:「传令江阮巡舵,吴绍康父女逃去不久,快舟搜觅附近河港浅滩,务必生擒。」一双黑衣老者立即转身,如飞而去。

    金旭虎目中吐出两道慑人寒芒,上下打量了奚凤啸两眼,沉声道:「尊驾为何谎言不知?」

    奚凤啸朗朗答道:「受人之托,当忠人所事,这吴姓父女本不相识,乘舟而来,借此栖身疗疾,侧隐之心,人皆有之,在下何能拒绝,至於金帮主与吴姓父女前有过节,那是另外一档事,与在下无干。」

    金旭闻言轩眉哈哈大笑道:「答得好,不亢不卑,看来尊驾也是一条佼佼不群的好汉子,有缘当再相见。」身形一振,冲霄拨空而杳。

    奚凤啸不禁为金旭气度灰宏心折,暗道:「不愧一帮之主,气度非常。」转目一望,只见赶车大汉已不见身影,心中一惊,知他恐吴姓父女遇险不敌,赶去相助。

    他心存救人救澈之念,扑向河岸,春夏之交,正值鱼获季节,村民外出捕鱼未归,无舟可觅,不由大为焦急。正懊丧之际,忽见叉港远处成群小舟出现箭急,驶来,大喜过望。突然,成群小舟四散分行,杳入纷歧水道中,只剩一舟其行似箭,驶向渔村,他警觉不对,定睛望去,只见舟上立着四个劲装捷服捧刀汉子。

    奚凤啸心道:「目前只有劫舟一途,别无他计可循。」心念一动,立即潜龙升起三四丈高下,半空中身形变幻「大鹏展翅」,头下足上,往那小舟斜扑而去。

    舟上四人不防头顶有人奇劫暗袭,发觉劲风压体有异,已是不及,只见眼前人影一晃,胸前穴点各被点了一指,纷纷倒下。奚凤啸身手速快,将舟上四人一一飞投向河岸,操浆急驶而去。水道纵横,纷歧如网。奚凤啸茫无目的随意意念折向,只见水势湍急,两旁浅滩荻草及人浓密,杳无边际,一阵寒森凄凉感觉不禁泛布涌身。

    突然,风送一阵喝叱之声传来空中忽冲一道蓝红色彩旗信号,眩目异彩。奚凤啸急双手抡浆,刺滑水面急行,转了两个弯,远远望见六支小舟围着一艘无蓬渔船。四海帮高手刃光电奔,暗器如雨合殴而攻,那渔船上立着正是赶车大汉,浴血苦拚,岌岌可危。

    奚凤啸舟行似箭,转眼逼近,两足一点,拨身而起,「苍鹰攫兔」猛向一舟扑去,双桨一式「风卷残云」劈出。只听数声惨嚎,舟桨上两盗已被双桨击中,劈断腿折,纷纷坠水。奚凤啸迅疾无伦又扑向另一舟,浆式雷霆万钧卷出,目光却落在渔舟上,仅赶车大汉一人,吴绍康父女则不知所踪,心中一震。

    转眼之间六支小舟盗党在猝不及防下,均被奚凤啸击坠水中,但他臂上却中了三支弩箭,鲜血涔涔溢出。赶车大汉不禁露出感激之色,低声道:「匪党旗花已发出,转眼即有援兵赶至,敝东及姑娘已由两边浅滩奔入,少侠急去救治敝东,此处由兄弟应付。」说罢连声催促奚凤啸赶去。

    奚凤啸知他已存必死之心,远远已现盗舟,忙道:「兄台忠义嘉行,足可名垂竹帛,望兄台珍重。」说着长身一跃,飞掠刺入西边浅滩荻草丛中不见。

    名虽浅滩,实为泥沼,奚凤啸藉凌波虚渡绝乘轻功心法忽起忽落。荻草浓密蔽空,不见天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无法发现他们父女足印去迹,心内这一份焦急滋味可想像而知。奚凤啸既不敢出声呼唤,防四海帮众闻知迫来,又不辩东南西北,只胡乱追踪。

    约莫奔出七八里外,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那浅滩似茫无边际,不禁浮起灰心失望之感,傍身草根上,傍徨失据,顿萌不再追踪之念。忽听一阵荻草悉悉微音传送入耳,不禁心中一动,低声呼唤出口:「吴姑娘┅┅吴姑娘┅┅」

    有顷,只听吴澄碧回声道:「奚少侠?快来┅┅快┅┅」语声悲怆,令人心酸不忍卒闻。

    奚凤啸闻声扑去,掠出廿馀丈外,突然眼见一亮。原来吴澄碧已割下十数丈方圆荻草平铺於泥沼之上,将吴绍康平睡其中。吴绍康已双目闭紧,口角溢出丝丝黑血。吴澄碧双目红肿,凄楚不胜道:「我父女不明舟楫,驶行迟缓,被盗舟追击,苦苦力拚之际,我爹不幸又挨了一掌┅┅」

    说时泪珠如断线般淌下,接道:「黎保操舟赶来援救,将舟上盗党悉数歼毙,四面水叉中盗舟纷纷现出,我背着我爹弃舟跃入沼泽中,藉着水草掩蔽逃来此处,只是我爹┅┅」说此,竟哽咽失声,手指吴绍康,忽放声痛哭。

    奚凤啸急趋在吴绍康之前,抓起腕脉一扶,只觉脉息已止,吴绍康忽睁开双眼,向奚凤啸凄然一笑,复又双眼缓缓合上,已是撒手人寰了,不禁叹息出声道:「老英雄九泉之下有知,当默佑令嫒习成绝艺报此血海大仇。」吴澄碧闻言,知其父已死,更是捶胸大哭,直似巫峡猿啼,杜鹃泣血。

    奚凤啸也不禁流下两点英雄泪,半晌,才出声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望节哀为重,目前要安葬令尊,你我不如离开此处。」吴澄碧渐收泪声,默然点首。

    ※※※※※※※※※※※※※※※※※※※※※※※※※※※※※※※※※※※※※※

    白水湖边一座形似兽爪矮山之阳,堆砌一丘新坟,墓端竖有一方石碑,碑上的指力镌着一行大字:「先考吴公之墓。」吴澄碧跪伏墓前嘤嘤啜泣,奚凤啸只默默无言立在吴澄碧之侧。

    天色距黎明不远,夜空中半轮新月西斜树梢,星斗漫天,四外景物迷蒙凄暗。半晌,奚凤啸出声劝慰道:「姑娘,望节哀顺变,在下有一物相赠,於他日复仇不无助益。」

    吴澄碧身形立起,凄然说道:「少侠赐赠之物,谅是武林奇珍。」

    奚风啸微笑道:「就是令尊赐赠之书,在下匆匆翻阅,发现均是旷绝武功心法口诀,令尊既为此书丧生,在下何能据有,不如璧还姑娘习成绝艺,在下也可心安。」

    吴澄碧道:「与其说我爹丧在日月五行轮金旭的三阴绝户掌下,毋宁说是误在少林达摩院三老及昆仑掌门师弟秋叶道人拦劫夺,武林名门正派,也一样卑鄙无行,我日后若有成就,伪貌良善,心地鬼蜮之辈必手刃之。」

    奚凤啸心中有事,也不细心推索吴澄碧之言,在怀中囊内取出本「三元秘笈」递与吴澄碧。吴澄碧按过,似有深意望了奚凤啸一眼,道:「你我择一幽静之处,一同叁研,彼此切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姑娘情意可感,怎奈在下为事羁绊,一时之间无法抽身,俟在下事了,定赶去看望姑娘。」

    吴澄碧见奚凤啸神情语意真挚不似作伪,微含螓首道:「我住在昆明监官巷姑父罗湘家中,少侠一言如山,谅不致食言。」说罢望了坟墓一眼,一跃而出,头也不回,转瞬消失在夜色苍茫中。

    ※※※※※※※※※※※※※※※※※※※※※※※※※※※※※※※※※※※※※※

    奚凤啸徐徐长叹一声,四顾茫然,下意识摸向囊中,只觉有异,不禁呆得一呆。原来三元秘笈因装线脱落,尚留有数页仍在囊中,有心追上吴澄碧,只一想到天色将即放曙,骊山鬼母之约不能不去,只得暗暗叹息,身形一展,飘然走去。

    他此行又是扑空,阁上骊山鬼母及二女已无踪影,显然离去甚久,也未见留下片言支字,知怨已结下,魔障又深一重,江湖险恶之感油然兴起,只觉帐触无端。只听一声大笑传来道:「奚老弟,叫老朽好找。」奚凤啸不禁一惊,转面望去,只见一条庞大身影穿窗而入,身形落定,却是那铁面锺馗杜长龄。

    他又不由赧然笑道:「杜老前辈为何知晓辈在此,晚辈为事耽误,竟┅┅」

    铁面锺馗杜长龄大笑道:「老朽知道,不然老弟也不致爽约,风闻群雄赶来此宅劫夺鬼母二女所得之白阳图解宝钥,谅老弟必然目睹,但不知真有其事麽?」

    奚凤啸点首道:「诚有其事,但却为一蒙面老叟得去,此人就是在龙泉驿重伤何姑娘同为一人,不过白阳图解宝钥是否是真,其中大有可疑。」

    杜长龄诧道:「老弟可否将经过详情见告。」奚凤啸遂滔滔不绝,不厌其详将经过和盘托出。

    杜长龄垂首沉吟良久,抬面摇首慨叹道:「鬼母二女机智狠辣,蒙面老叟得去之明珠必不是白阳图解宝钥。」

    「老弟沉稳睿智,此事显然有差,欧阳翠英之言大有文章,惜其重伤未竟其言,老弟为何呈怒而去,尽悉其言总比凭空摸索为强。」

    奚凤啸面现愧容道:「晚辈少不更事,想不及此。」

    杜长龄随即大笑道:「事过境迁,又何愧悔,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老弟只去方城山一元真人处求得「玉髓仙露丹」,奔上骊山一道尚有挽回馀地。」奚凤啸苦笑一声不答。

    杜长龄长叹道:「这蒙面老贼来历,我杜长龄决心要查出,但白阳图解宝属渺茫,三年五载未必能找出踪迹,只苦了武林苍生,受尽荼毒。」

    奚凤啸道:「老前辈有何所见。」

    杜长龄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你我且拭目以待。」说着略略一顿,又道:「老弟如今意欲何往?」

    奚凤啸答道:「晚辈意欲赴京。」

    杜长龄道:「好,老弟此去赴京说不定可与何姑娘晤面,老朽须上武当拜望多年旧友,稍作勾留后也要去京,老弟,你我京城会面。」说罢穿窗外出。

    ※※※※※※※※※※※※※※※※※※※※※※※※※※※※※※※※※※※※※※

    三天后,鲁西道上现出奚凤啸寂寞的身影,孑然萧索,他胸中怀有太多的怅触,只觉在短短时日中,竟让他独有许多离奇遇合,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脑中思想纷歧,心乱如麻。晚来栖息荒山野庙,孤村客店,每为烦虑所苦,遂凝神三元秘笈中所忆武学,逐句推解,三日来武功虽大有进境,却依然排遣不去怅触。

    残阳已遏,暮霭四垂,远远望去,炊烟徐徐四起,现出三两灯火。奚凤啸暗道:「无炊烟,必是市集。」放开脚步疾奔而去。果是一市廛繁盛市镇,华灯正上,一条不太宽的街道,人群熙来攘往不绝如缕。

    他因饥腹雷鸣,信步走入一家酒楼,一踏入门中,只闻嚣潮如雷,热气酒香扑面,楼下竟座无虚席。奚凤啸毫不思索,拾级登楼。登上楼面,目光扫视了一眼,除了靠窗三张八仙桌面空无一人外,其馀也上了十成座,不禁皱了皱眉头,暗道:「好旺的生意。」

    一个酒保笑着脸走了过来,道:「你老┅┅」

    奚凤啸沉声道:「速送上五斤陈年醇酒,四盘应时菜肴。」说时迳向一张八仙桌面走去,择靠窗位坐下。

    酒保暗暗叫苦,疾趋随后,苦着脸低声下气说:「小的┅┅」

    奚凤啸双目一瞪,两道神光如挟霜刃,沉声道:「命你速送上酒菜,快去。」酒保与奚凤啸目光一接,不禁心中发毛,喏喏连声退下。四座食客目光不约而同地投注在奚凤啸身上,露出惊愕之色。

    须臾酒保领着一身材矮肥,穿着一件团花天青长衫,面如满月,微髭四旬上下中年人走了上来。店夥低声道:「就是那位客官。」

    这矮肥中年人似是店主,疾趋上前向奚凤啸─揖至地,堆起满面笑容道:「这三张桌面已有客人事先订下,爷台照顾小店生意,就是财神爷,那有见拒之理,无奈事有先后,碍难之极,小的与爷台另择一付雅座如何?」

    奚凤啸微笑道:「买卖规榘,先到先买,在下也不与贵店为难,反正这订座客人尚未到来,在下用饱了就走,何必无事争持,客人来了在下再让座也不迟。」

    店主不禁语塞,拱拱手道:「爷台请坐,小的即命人将酒菜送上。」转面向酒保一瞪眼,酒堡不禁一个哆嗦,三步变作两步奔往楼下而去。转眼,酒菜已自送上,肴制甚精,味搜可口。

    奚凤啸暗赞道:「怪道这酒店买卖如此鼎盛,其巾自有道理。」执起酒壶,满满斟了一杯,酒香扑鼻,醇碧如醪,他浅赏轻酌,面上流露出怡然自得之色。

    站在远处酒保,可真急坏了,急出满头大汗,目光愣直,腹内嘟嚷不绝。蓦地街上起了一阵奔马蹄声,到得店口骤然停住。那酒保神色一变,疾向奚凤啸座上趋去。但未及半途,楼口一阵风掠上五个身怀兵刃武林人物,老少不一,气宇方正,一望而知都是正派人物,眉宇均含有忧急之色。

    为首的是一六旬上下老者,见座上奚凤啸,不禁望了洒保一眼。酒保面露惶恐,嗫嚅说道:「这位客官说了用完就走,小的就去请这位客官让座。」

    老者摇手阻止道:「无须,只两席已够。」酒保一颗吊着的心方始放下。

    五人向奚凤啸邻席坐了下来,一个壮年汉子低声道:「他们也该到了,咱们如此低声下气,未必就能无事,二庄主至今未回,令人不胜忧虑。」

    老者微叹一声道:「我等用意无大非是捱延策略,终久不免一战,待二庄主所邀人手赶到,方能解救一庄生灵。」

    「玉虎帮近来愈形狂妄猖獗,大有不惜与各大门派为敌之意,目前不过是开始而已。」

    另一虎目浓眉汉子,道:「难道展天行新近习成一项旷绝武学,动念图霸武林麽?」

    老者摇首苦笑道:「此中内情尚难获知。」

    蓦地,楼下涌上一群黑衣劲装人,胸前缀乡一支山中玉虎。座上五人纷纷起立相迎,面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玉虎帮中一个面目凶狠,左嘴角长有铜钱大小的黑疤五旬左右老者,微抱拳说道:「林庄主,胡飞熊率弟兄一步来迟,有劳庄主久候,请海涵是幸。」说时嘴咧了一咧,泛出一丝阴险谲笑,目中露出异样寒芒。

    「岂敢。」先来老者答道:「胡堂主能拨冗光临,兄弟林树德不胜荣幸,请入席上座。」说着抚抱拳微笑,欠身让客,便他的目光落在胡飞熊身后一个长瘦汉子上。

    这瘦长汉子捧着一支札以红布方形木盒,不知内贮何物,但携着来此赴宴必非寻常了。胡飞熊又是阴阴一笑,似瞧出林树德惊愕神色迈步走去。宾主落座后,酒菜也立即送上,林树德亲身斟酒劝饮,酒过三巡后,胡飞熊冷然一笑道:「林庄主,三月之期已届,谅庄主必有睿智决定,胡某当洗耳恭听。」

    林树德抚髯微笑道:「老朽武功微薄,德望不孚,投盟贵帮,於事无济,为此踌躇难决,何况艺事荒疏,髀肉重生┅┅」

    语尚未了,胡飞熊桀桀狂笑道:「林庄主太客气了,胡某武林粗人,说活不喜绕脖子拐弯,敝帮主早有吩咐,如庄主愿加盟敝帮,前仇一笔勾消,否则,则视作强仇大敌。」与林树德同来四人不由勃然色变。

    但林树德姜是老的辣,毫不动容,道:「老朽心想此事又非十万火急,恐非贵帮主本人心意,稍缓数日有何不可。」

    胡飞熊面色不禁微变,道:「稍候数日当然无妨,但庄主谓非敝帮主本人心意,是何所指,难道是胡某挟怨矫命麽?」语气寒森,咄咄逼人。

    林树德忙道:「胡堂主休请误会,老朽与异帮主只是缘悭一面,但久闻他为人豁达大度,恩重干威,决不会轻出此言,於人於已,无益有损,最近武林盛传,贵帮总坛内来了几个神秘人物,武功绝奇,能左右毕帮主心意,胡堂主膺在任西分堂重寄,不能不知?」

    胡飞熊怫然不悦道:「此乃无稽传闻,何能置信,题外文章,休要再说,至於庄主稍候数日之言,用意难明,请予明告。」

    林树德答道:「出处大计,不可不与二庄主商量,二庄主外出访友未归,三两日内必返回庄下。」

    胡飞熊桀桀大笑道:「好,胡某从命,还有避火宝珠之事,可否赐借敞帮主一用?」

    林树德道:「此珠也在二庄主身上,一俟他回来,无不如命。」

    胡飞熊大笑道:「林庄主真打开瞧瞧,是否还合意?」

    林树德迟疑了一下,双手解开红布活结,掀开盒盖,不禁骇然色变,如中蛇蝎,双手颤震,面如死灰,胡飞熊则冷然微笑不语。原来盒内贮有一颗首级,毛发茸茸,双目怒瞪,显然死得极为怨恨。与林树德同来四人齐声惊叫出口,霍地立起。

    胡飞熊冷冷说道:「齐二庄主一去不回,林庄主也断了妄念啦。」

    林树德面如巽血,大喝道:「齐绍鸿与胡堂主何仇何怨,惨遭毒害?」

    胡飞熊发出一声慑人心魄的阴恻恻怪笑道:「此乃林庄主心狠意毒,命齐绍鸿邀集能手,意欲扫荡鲁西分堂,置胡某於死地,你既不仁,何能责斥胡某不义,何况避火宝珠亦不在齐绍鸿身上。」

    林树德不禁胸中热血沸腾,大喝道:「胡飞熊,你我除了一死相拚,别无话说。」

    胡飞熊卑屑一笑,冷冷答道:「恐怕由不得林庄主了。」非但这座洒楼四周伏桩密布,庄主各位插翅难飞,就是宝庄亦不例外,不如束手就缚,献出宝珠,以免殃及无辜,」

    突然,木盒内头颅竟自动缓缓离盒长起,虚空悬着静止不动。玉虎帮匪众均相顾失色,行发悚然,一股奇寒之气泛布全身。胡飞熊勃然色变,大喝道:「是何方高人故弄玄虚,请现身当面┅┅」那颗悬虚着头颅竟自动向胡飞熊面门飞去,势如电奔。

    胡飞熊枉有一身惊人武功,竟避让不开,「啪」的一声,接着胡飞熊口中发出一声厉嚎。齐绍鸿首级与胡飞熊面门撞了─个正着,头颅落在席面,胡飞熊已是皮青鼻肿,眼中金星直冒。林树德五人料知有高人相助,不禁暗喜,情不由主地目光投在奚凤啸面上。

    只见奚凤啸仍是怡然进食,根本不知道有这麽一回事。越是如此神情,越是可疑。一个王虎帮汉於,目光眯成一线,忽地哑口无声,双手箕张如钩,一式「草上惊蛇」飞扑了出去。势子比箭还疾,指力破空锐啸,朝奚凤啸两胁要害重穴戳而至。

    那汉子十指堪触及奚凤啸两胁,只觉人影一闪,已无奚凤啸踪影,十指戳空,一个收势不住,撞向临窗─⌒方木板。只听轰一声大响,木板被挡穿一孔,那汉子身躯投向街心飞坠。林树德竟未瞧清奚凤啸如何闪避,只觉他身形一斜,竟换了一个座位,奇快绝伦。玉虎帮匪徒大怒,纷纷柔身进扑。

    蓦闻胡飞熊铁青着脸走了过来,森冷目光打量了奚凤啸,抱拳沉声道:「兄台好一手诡绝神奇的武功,请将来历姓名告知,以免胡某失礼。」

    奚凤啸冷冷答道:「你们两家之事,与在下何干?在下置身局外,两不相涉,无事生非,胡堂主请说出一个道理。」弦外之音,无异把木盒头颅自动飞起之事推得一乾二净。

    胡飞熊闻言不禁一怔,楼面上食客自头颅悬空中,早惊得逃去一空,除了奚凤啸外还有何人。他认为是奚凤啸所为,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阁下如此岂是光明磊落行径。」说着一掌「回风舞柳」劈出。

    掌式中暗含了擒拿手法,玄奥绝伦,出手快如电光石火,夹着一片阴柔如潮潜劲撞去。只听得一声刺耳厉啸腾起,林树德不禁大惊,这一声惨嚎把林树德等五人惊得胆战心寒,胡飞熊那一掌「回风舞柳」向奚凤啸打去,迅疾无伦劈了一个正着。

    惨嚎声中,胡飞熊狂笑出口,只听一声冷笑道:「别得意过早,恐怕后悔莫及。」胡飞熊面色变化得甚快,由红转青,由青至白,色如死灰。

    被掌力击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捧首盛装齐绍鸿首级木盒的瘦长汉子。瘦长汉子身形摇摇欲倾,面肤扭曲似不胜痛苦,嘴角溢出一丝黑血,彭的一声倒地气绝而死。玉虎帮匪均不由骇然变心,心神猛凛。奚凤啸不知用何巧妙身法,端坐在靠楼口一张座上,在场诸人均未发觉,亦未知他那借刀杀人的手法是如何施展的。

    胡飞熊知遇上劲敌,面色森严,强笑一声道:「胡某此次认栽,阁下请示来历,山高水长,日后当再相见。」

    奚凤啸朗声大笑道:「胡堂主你错了,在下无意涉身武林是非,亦无意与尊驾为难,尊驾既为武林知名人物,耳目定超逾泛泛之辈,难道不知另有其人。」

    胡飞熊闻言不禁一怔,不知奚凤啸所说是真是假,如坠五里雾中,茫然不知所措。他手下均是江湖黑道高手,凶狠毒残,闻言认作奚凤啸轻功身法诡奇幻,武功却乎庸异常,故出此虚言恫吓之语,两名匪徒互望了一眼,身形倏地双双腾起,身化苍鹰攫兔之势,雷奔电击,往奚凤啸头顶扑下。

    两匪徒距头顶未及一尺,忽听窗外一声冷笑,只见两点蓝芒激射飞入,似长有双翼之物,迅快绝伦更不带破风啸声。只听两声惨号凄厉腾起,一双匪徒「轰咚」坠下,楼面震撼,尘落如雨。奚凤啸长笑道:「我道如何?你自己不信怪得了谁?」

    胡飞熊苦笑一声,掠至一匪徒尸体之前,审视是何暗器致命,伸手拨出一瞧,不禁面色苍白。奚凤啸认明胡飞熊手中之物,不禁骇然惊呼道:「铁蝙蝠。」一声呼叫,林树德等人也不禁大骇。只见奚凤啸离座而起,如矢离弦般掠出窗外。

    奚凤啸施展「天龙八变」身法,疾翻在屋面上,目光扫向屋外,月色如洗,栉比连绵屋子上,静悄的并无半个人影,俯视街衢,人群如蚁,灯光如昼,暗道:「骊山鬼女姐妹显然未死,不知何人所救,她们与玉虎帮想必有因,试问胡飞熊或可找出一丝端倪。」

    心念一动,疾回楼内,只见林树德五人仍在,胡飞熊一干匪徒已不知何在,弃尸三具狰狞恐怖,不言而知仓促遁去。林树德走向奚凤啸身前,一揖至地,面露感激之色道:「多蒙相助。」

    奚凤啸微笑道:「路见不平,拨刀相助,乃我辈武林中人份所应为,却不料变生意外,这铁蝙蝠重现江湖,意味出武林中将起腥风血雨。」

    林树德道:「阁下也不知此人来历麽?」

    奚凤啸摇头道:「在下虽发觉窗外潜伏有人,但不知他就是目前震惊武林之铁蝙蝠主者,发出铁蝙蝠必非寻常,难道他与玉虎帮有什麽恩怨麽?」

    林树德道:「风闻铁蝙蝠主者即为白阳图解宝钥得主,莫非为了避火毒珠┅┅」说此面现惊诧悲愤之容,目注在齐绍鸿首级上,接道:「避火珠乃展天行志在必得之物,如今齐贤弟身遭惨死,怀内宝珠亦告失踪┅┅」

    奚风啸诧道:「齐二庄主既遭胡飞熊毒手,避火毒珠自然是他搜去无疑了。」

    林树德苦笑道:「看来,他未必得手,否则心愿既达,大可不必对林某再来胁迫,更不能将谋死齐贤弟之事宣扬,这与展天行极其不利。」

    奚凤啸微笑道:「林庄主之言固然有理,但在下看法又不尽相同,玉虎帮此举志在迷惑天下武林眼目,因为武林中人均持林庄主一般看法,诿祸巧妙,庄主亦成为众矢之的。」他说明脑中萦念着一个问题深感困惑。他疑心打出铁蝙蝠之人并非骊山二女,那展天行或是那蒙面老者,只觉内中情形愈来愈错综复杂,百思莫得其中一丝端倪,遂决心查个水落石出。

    林树德闻言面色大变,张口欲言,却见奚凤啸叹息一声道:「依在下之见,林庄主不如避地迁居,免罹无妄之祸。」

    只见林树德目中神光如炽,满脸通红道:「拜弟惨死,此仇不相戴天,林某与展天行誓不两立。」

    奚凤啸知不可再劝,微笑道:「林庄主自有主张,在下不便多言,请问玉虎帮鲁南分堂设在何处,可否赐告?」

    林树德道:「在此镇东南方向约莫三十里有一乱石岗,鲁南分堂即设在此,阁下┅┅」

    语尚未了,奚凤啸略一抱拳,笑道:「多谢见告。」说时身形一幌,穿窗出外,往对街屋面落下,往东南方向奔去。

    ※※※※※※※※※※※※※※※※※※※※※※※※※※※※※※※※※※※※※※

    奚凤啸一阵疾奔,片刻之间已出得十馀里外,沿途岗峦起伏,深棘莽林,人烟绝迹,显得异常凄清荒凉。突然,随着劲烈晚风送来一阵奔马蹄声,不禁一怔,暗道:「这蹄声匆急,必是玉虎帮匪徒所乘。」心念一动,疾循声扑去。

    一片莽莽深林中,隐隐现出一骑一人,伏鞍控辔疾驰。奚凤啸施展上乘轻功暗暗尾缀着。越过两座矮山峦,凄冷月色笼罩着一片疏落的梨林,林景如烟,掩映着一幢巨宅,只见那骑快马向巨宅奔去。马行如飞,霎那间已穿越那片梨林,奚凤啸身影如烟疾射入骑下,紧贴着马腹。

    只觉马身一震,停在巨宅门前,马上人一跃下骑,迳直向内进入,轻轻一击掌,夜空中响起一声脆音。奚凤啸藏身马腹下,偷窥那骑上人一张本来阴惨惨面孔在月色映照下愈显得森厉骇人。突从宅屋暗影中掠出一双迅快人影,骑上人竟迎着两人而去。

    奚凤啸竟趁此际,沉身地面飕起窜出,一式「鲤鱼跃波」翻至巨门上一块朽旧剥落「进士第」横匾上隐藏。那匹坐骑惊得马首昂扬,四蹄搅动,希聿聿发出一声惊嘶。骑上人陡然回面低喝道:「畜生,还不住嘴,鬼叫什麽?」用手一招,那马匹似具有灵性,奔至骑上人身旁。

    一双飞快的人影迎着骑上人低声商量了数句,立即转向飞奔离去,骑上人拉着马匹行入巨宅。那幢巨屋,一盏灯火,幽暗阴森,似是无人居住,荒废已久的凶宅,如今竟沦为盗薮。奚凤啸存身在匾内自问该不该进入宅中一探究竟,暗忖道:「此人面相凶恶,决非什麽好路道,这幢巨宅似是绿林巨寇坐地分赃之处,倘与五虎帮并无连,岂非因循误事。」

    他有心离去却又不舍,正踌躇难定之际,蓦闻一阵零乱如雷蹄声传来,只见一串人骑从梨林中穿出抵宅前。来人正是玉虎帮鲁南分堂主胡飞熊等人,胡飞熊一跃下骑,凝目望了望巨宅一瞥道:「帮主行动真是神鬼莫测,离京来鲁隐密异常,不是方才信符传令命我等来此候他共商大计,胡某还在鼓中,看来帮主尚未抵此,我等且入内静候。」

    留下两人在宅外巡护,率领着众人迈入门中。宅中黑暗如漆,伸手不见五指,一股霉朽气味直冲入鼻,宅内不时悠悠飘起阵阵冷风,风势轻悄,拂触人身,只感奇寒澈骨,毛发皆竖。胡飞熊心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凛意,忙从怀中取出夜行火摺,迈入厅中「卡啦」扇出一道火焰。

    火亮甫一长,突被一股阴风吹熄,胡飞熊知事有蹊跷,不禁大凛,低喝道:「什麽人故弄玄虚。」岑寂似水,─无回音。

    胡飞熊只觉发竖笔立,壮着胆再扇起火摺。这一次居然被他扇燃,一道熊熊火焰升起,大厅顿时一明,胡飞熊抬目望去,不禁骇然色变,倒退了一步,道:「你┅┅你┅┅你是何人?」原来厅内一张紫檀木八仙桌面上首端坐着一黑衣老叟,脸覆一尊青面獠牙鬼彀面具。

    大厅四角分立十六个惨白鬼脸黑衣人,枯直僵立,狰狞恐怖,如非他们目中神光森锐如电,几疑阎罗殿中泥塑鬼判。突闻一阵吱吱响声,大厅扇形长门竟自动封合关上,胡飞熊等人不禁骇得脸色宛如死灰,冷汗直冒。啪的一声,胡飞熊手中的松油火摺坠在地面,火焰却旺燃起来,映得全厅大放光明。

    只听上座鬼脸老者响起一声阴侧侧笑声道:「胡飞熊,你既入我门中,怎麽不屈膝叁拜。」语音森冷如冰,入耳神颤。

    此刻胡飞熊已知此人并非善与之辈,自悔行事草率,未经事先采探,就冒昧进入宅内,如今身陷龙潭虎穴,恐不能全身而退。不禁把心一横,放声大笑道:「朋友,胡某闯荡江湖数十年,不知经历多少风浪,装鬼骇人,岂是吓得住胡某的。」

    鬼脸老者沉声一笑道:「胡飞熊,老夫居此宅中垂七十年之久,从未有人妄自进来,你可算是绝无仅有的胆大妄为之辈,老夫钦佩你有此豪气胆量,所以饶你一死,你犹敢在老夫面前逞强吗?」

    胡飞熊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阁下有什麽话只管说,何必装神扮鬼。」他猛然悟出乃是上座鬼脸老者矫命诱他来此,玉虎帮信符怎能到得老者手中?这道理委实不可理解,倘信符被窃系何等重大之事,那有自己不知之理。

    鬼脸老者仰面发出宏烈怪笑,声震屋瓦,半晌笑定,沉声喝道:「究竟你有自知之明,你身怀避火珠速献出,老夫当饶你一死。」胡飞熊不禁心神大震,以目示意左右手下。

    这时四个匪徒弓身激射向鬼脸老者扑去,疾如奔弩,四匪扑至半途,只听鬼脸老者鼻中冷哼出声,手足未见丝毫举动,却见四匪徒突「叭哒」坠地,气绝毙命。胡飞熊趁四匪扑出之际,率众转身劈出掌力向厅外撞去,轰的一声巨响,厅门却未损分毫,胡飞熊等窜势过猛,收势不住,纷纷撞在厅门痛嚎坠地。

    陡地鬼脸老者张口发出长声狂笑道:「胡飞熊,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流泪,身入阎罗殿中,焉能重返阳世。」

    胡飞熊震得气血狂逆翻腾,弹身跃起,目眦欲裂,大喝道:「胡某与你拚了。」

    鬼脸老者冷冷说道:「你武功不过中下之质,与老夫以死相拚,似嫌自不量力,老夫麾下十六鬼王无一不是身负绝学,取你性命易如折枝反掌,旧话重提,献出避火毒珠尚可饶你一死。」

    胡飞熊见四手下未经一击便惨死在地,已自心胆皆寒。但他犹思拖延时刻,暗道:「这鬼脸老贼恐侦知帮主欲来此处,故抢先赶至布此陷阱,道自己献出避火毒珠,这珠是帮主急需之物,万一帮主赶至,大错铸成无可挽回,自己有何颜面再见帮主。」

    他希冀帮主及时赶至,苦笑一声道:「避火珠确在胡某怀中,威逼胡某双手献出实难情愿,阁下说麾下十六鬼王武功无一不卓绝高强,胡某愿择其一印证一下,倘不是敌手,胡某献出还有话说。」

    鬼脸老者不禁一怔,冷森凌厉的目光注视了胡飞熊一眼,颔首说道:「展天行不愧为一帮之主,深得拢络用人之术,属下如此用心同命,和衷相济,难怪威望武林,领袖北五省江湖,好,好,老夫随你任择一人。」

    胡飞熊见拖延之计已售,心中窃喜,拱手道:「多谢阁下,」说时目光缓缓扫向壁角十六尊鬼王。

    鬼脸老者似瞧出胡飞熊心意,暗中冷冷一笑不言。一盏热茶时分过去,胡飞熊知不可再延,遂手指着一个瘦如柴的鬼王道:「就请尊驾赐教。」

    那人喉口发出一声桀桀怪笑,身形突凌空掠至胡飞熊身前,还未落地,右臂一圈扬手一击。一击出手,含蕴着甚多奇诡的变化,使胡飞熊只觉无法拆解,逼得一连倒退了数步。那人突然反手一招,五指如雷飞攫而至,胡飞熊情不自禁地左手一拦,猛感腕脉一紧,气血倒逆,人痛得几乎晕了过去。

    鬼脸老者哈哈大笑道:「如何?你的武功实不堪老夫手下一击,老夫先还高估了你。」

    胡飞熊强忍着痛苦,右手向怀里一摸,取出一颗红光闪亮的明珠,惨笑道:「阁下取去吧,未必阁下就能始终保全。」

    鬼脸老者得意狂笑道:「这无须你来费心,滔滔武林,能有几个是老夫的对手。」五支鬼爪向胡飞熊掌上明珠抓去。

    ※※※※※※※※※※※※※※※※※※※※※※※※※※※※※※※※※※※※※※

    蓦地──大厅内狂风大作,夹着尖锐啸空之音,明珠红光一暗,地上火熠顿熄,漆黑如墨,只听惨嚎声大作。鬼脸老者发出一声怒啸,掠落厅外天井中,身形奔电拨空腾上屋面,就着月色之下,掌心一舒,鬼脸中目露出骇悸之色。

    原来他掌心中托着一双铁蝙蝠,变生突然,任谁都不曾预料,鬼脸老者自认筹计万全,更是意外,唯独奚凤啸瞧得真切。他自胡飞熊等走入宅中,立即悄然落下,紧随着一个玉虎帮匪徒之辈蹑入。这班匪人往日耳聪目敏,飞花落叶均无所遁形,但今晚入得此宅心情怔忡,胆寒发悚,奚凤啸随着身后竟懵若无觉,亦瞒过了鬼脸老者布伏宅内的暗桩。

    奚凤啸趁着胡飞熊掏出火熠扇然之际,疾如淡烟消无声息掠上厅梁藏身。因火熠扇然一暗一亮之霎那间,视力突起变化,宛如鸡盲,他拿捏时刻奇准,把握住这转瞬良机,连鬼脸老者这等高强身手亦无法发觉,何况其他之人。

    胡飞熊受制取出避火珠,突见一条黑影从厅外屋面飞扑而入,左掌劈出一片排山倒海劲风,右手打出一把奇形暗器后,左腕条的一翻,在胡飞熊掌中夺去避火珠。来人身形尚未落地,凌空一翻,右足猛踹左腿,迅如流星射出厅外。

    鬼脸老者五指堪欲触及避火珠,猛感巨飚排空有异,疾撤五指翻腕一击,忽觉一个尖锐的暗器撞向掌心,冷哼一声,五指一收抓住。不料一条黑影凌空飞泻夺走胡飞熊掌内之避火宝珠。甫欲得手,忽告失去,鬼脸老者不禁大感痛心疾首,喉中发出一声怒啸,腾身扑追来人。

    奚凤啸只觉来人身法异常熟稔,似在何处见过,匆忙中不遑寻思此人来历,鬼脸老叟亦不是什麽正派人物,猛生同仇敌忾之念,暗中伸掌劈出一股阴柔潜劲。鬼脸老者被暗劲所阻,腾空的身形缓得一缓,竟被来人遁去。

    奚凤啸身似灵猿翻上屋面,偷窥得鬼脸老者掌中之物是一支铁蝙蝠,不禁脸色微变。他忽地身形一塌,贴身屋面瓦沟中,屋下突冒上八条黑影,正是那僵立在大厅四角的狰狞鬼王。只听鬼脸老者厉声问道:「其馀的人呢?」

    「均已丧命在铁蝙蝠之下,胡飞熊等人亦遭无幸。」

    鬼脸老者望了手中铁蝙蝠一眼,顿一顿足,顿时一片卡喳响音,屋瓦被踏碎了一大片。只听他咬牙切齿厉声言:「老夫日后找出这人是谁,必令他受尽无穷酷刑磨折,方消今晚之恨。」语声一顿,又喝道:「走。」一声出口,身形暴腾掠空,八尊鬼王纷纷随后拨起,宛如流星飞射,去势如电,月色茫茫下瞬即杳失在苍郁茂林中。

    奚凤啸一式鲤鱼打挺跃起,目注那将消失的九条身影一眼,身形跃下屋面,走入厅内。大厅内黑暗如漆,他穷极目力察视,只见死者咽喉上均钉着一双大蝙蝠,不禁心头骇惊此人认穴奇准。仅胡飞熊被击右肩胛骨上,铁蝙蝠已深嵌骨肉,仅露出尾部。

    奚凤啸本认定鬼脸都老者与威逼二女蒙面老叟同为一人,继觉非是,语音神态不啻判若天渊。这避火珠除了烈火不侵外,有何奇异之处值得如此斗心弄智攫有,暗叹一声,忖道:「这江湖内果是云谲波诡,自己所遇之事怎麽每件都难以理解。」他脑中苦经索方才夺去避火珠的熟稔身影是谁?找遍记忆,均觉似是而非。

    突然,奚凤啸面色微变,身形飕的拨向梁上隐去。只闻轻微衣袂破风之声入耳,厅外掠入五条黑影,其中一人右臂微晃,一道熊熊火焰自千里火筒中升起,映得满厅明亮如昼。一个面如重枣,风目吐威,长须如漆的葛衣老者扫视了厅内一眼,面色激动,起出一支蝙蝠在眼前审视了两眼,道:「铁蝙蝠又重现江湖了。」随行四人面色严肃,不发一声。

    老者一步迈在胡飞熊身前,举掌按向胡飞熊胸腹「命门」穴上。胡飞熊本昏迷不醒,经老者真力透入后,喉中一阵疾响,须臾,睁开双目,黯淡的眼神认清了老者是谁后,凄然一笑道:「属┅┅下不行┅┅了,望┅┅帮主┅┅代┅┅报┅┅属下之仇,死┅┅当┅┅瞑目┅┅目目┅┅」

    奚凤啸暗道:「此人就是玉虎帮帮主展天行,可惜他来迟了一步。」

    只见展天行眉梢一皱道:「你遭遇了什麽,速扼要道出。」掌心真力又加重了三成,奔泉般输入胡飞熊体内。

    胡飞熊似精神一振,强提了一口真气,道:「属下接奉帮主信符赶来此处,不料┅┅」

    展天行突喝道:「且慢。」从怀中取出半截形似玉虎的信符,道:「可是这面麽?」

    胡飞熊瞧了一眼,道:「正是,帮主这半截信符天下仅此一面,难道帮主并无此事麽?」

    展天行面有怒容,望了随行四人一眼,道:「居然有此奇异之事,断处坎坷嶙峋,能两相吻合似非巧匠,穷十年心血精力无法铸出,何况更必须老朽这半截信符供作模型不可,此事真乃匪夷所思。」胡飞熊紧接着将经过断续扼要说出,甫一说完,便自歪身气绝死亡。展天行闻后面寒如冰,绕行厅内踱步,垂眉沉吟思索,那沉重脚步声震人心弦。

    蓦地──只见展天行右臂迅如电光石火伸向一具尸体惨白鬼脸上抓去,一把抓下鬼脸,定睛一看,不禁惊诧出声。原来死者面皮已被刳下,只见一层恐怖骇人的紫酱肉色。展天行忙察视其他鬼脸老叟手下,亦一般,面皮已然揭去,不禁长叹一声道:「此人真的恶毒无比,防手下变心叛异,竟择此阴辣手段,但不知此人是谁?」

    忽见一个面白如玉,目如朗星,四旬上下的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在下倘臆猜不错,此人必与帮主相识,而且推心置腹,知己莫逆。」

    展天行不禁脸色大变,道:「茅贤弟素称料事如神,言不虚发,推测必然不差,但请茅贤弟详说,以启胸中愚昧。」

    这中年文士名唤王面张良茅焕,在玉虎帮中除展天行外,就数他的武功最高,心计尤胜,运筹帷幄,树功良多,展天行倚畀甚深。茅焕长叹一声道:「此人如非帮主莫逆之交,帮主一举一动怎能无不预知,而且此人心计城府令人震骇,相交多年,帮主竟毫不曾发觉他有异心。」

    展天行只觉心神一震,道:「莫非贤弟已知此人是谁?」

    茅焕摇头道:「属下尚未猜出此人是谁?凡与帮主亲近之人均有可疑,连属下也不例外,不过庞镇寰┅┅」说着又倏然止口。

    展天行面色一变,道:「他为何非要如此做法不可?」

    茅焕略一沉吟,道:「眼前武林乱象,无非因白阳图解而起,帮主对此事沉着异常,显然帮主胸有成竹,巳引起此人之疑,白阳图解藏处确址不知情,但藏处一切机关埋伏武林中就数帮主谙晓┅┅」

    展夭行点点头,沉声答道:「这个纯系实情,但不得白阳图解宝钥又何用,此人图谋老夫,岂非舍本逐末麽?」

    茅焕摇首正色道:「此就是他的厉害处,帮主判断黄河二霸身怀宝钥而丧命,纯系庸人自扰,所以遣金蜈堂主丁洪钧阴阳双判西行入川旨在虚应故事,其实帮主积急於谋取人得白阳图解藏处后一切应用之物,譬如避火珠就是,此人亦是同一想法,一俟宝钥水落石出,立即夺有,抢先进入藏处将图解获取。」

    一番话,只听得玉虎帮展天行脸色连变,不禁跌足恨声道:「老朽为了寻获白阳图解,已耗费数年心血,不想为此人破坏无遗,实令老朽心难甘愿。」

    茅焕道:「帮主要查出此人是准,只宜缓图,不可操之过急,容排金饵钓鳌之计,管叫他自投罗网,原形败露。」

    展天行抱拳拱手道:「全仗贤弟了,不过这铁蝙蝠,如说真为骊山二女之物,难令老朽确信。」

    茅焕点首道:「属下也不深信,但事出有因,也不可武断其为虚妄。」

    展天行不禁长叹一声,道:「此人心计阴险,但避火珠已为别人棋高一着得去,此老朽所受打击更重,看来老朽原定暂置身局外之计已难实现,如想查出此人,势非卷入是非漩涡中不可。」

    茅焕道:「天下事不如意者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唯求尽其在我而已,帮主不可怨天尤人,只不锲不舍,必然失而复得。」

    展天行道:「但愿如此。」目中精芒扫视了一眼,接道:「将本帮胡飞熊等人悉葬於宅外梨林中,我等尚须赶往乱石谷,另派人接充鲁南分堂。」说着,伸手抓起胡飞熊迳掠厅外而去,茅焕五人亦抓起尸体,去而复返,仅留下鬼脸老者属下八具狰狞恐怖尸体。

    「第八章」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奚凤啸藏身梁上,一直不敢稍动,厅外两条人影一闪而入,展天行与茅焕两人去而复返,只见展天行低声道:「贤弟为何说及庞镇寰?」

    茅焕答道:「属下心中虽有此疑虑,但未能肯定,万一有误,岂非又树强敌。」

    展天行微喟了一声道:「庞镇寰老朽当年於他有救命之恩,他决不会以怨报德。」说着略顿,接道:「贤弟,此宅搜索殆尽,并无丝毫线索,此人手脚做得异常乾净,不如走吧。」

    茅焕道:「属下遵命。」两人疾闪而杳。

    奚凤啸藏身梁上,忖道:「白阳图解有如此吸引人麽,目前还是虚无渺茫阶段,已有许多江湖人物为此丧命,看来是愈演愈烈,武林震荡,将来许多在江湖中难得一见之武林高手,都须露面叁与这场纷争,唉,自己如非身受何湘君重托,书耕自误,与人无争┅┅」

    正思忖之际,忽觉人影破风纷纷掠落厅内,奚凤啸不禁一怔,凝日望去,却见鬼脸老者率着八个鬼王重回。只听鬼脸老叟冷笑道:「展天行如想知道老朽面目来历,除非日从西出,水往上流。」

    说着身形疾拨而起,奚凤啸不禁大惊,身形一挫,贴在梁上,只见鬼脸老者在离身三尺之处取下一物,揣入怀中,飘身而下,喝道:「在展天行未到达济南之前,我等必须赶抵,走。」率众闪在大厅外疾杳。

    奚凤啸瞧真鬼脸老叟取下之物,似是半截玉虎信符,不禁大感懊悔自己太凝神贯注梁下,以致错过了这半面玉虎信符,暗道:「自己去京顺道济南,何不跟踪而去,或可窥出鬼脸老叟庐山真面目。」立即跃下起出三尸上铁蝙蝠掠出宅外。

    冷月西沉,星寒风劲,彷佛草木中九条黑影已远在丈外。奚凤啸地形不熟,九条身影飘忽不定,时隐时现,足足追了一盏茶时间,九条身影倏忽杳失形踪。他站在一处高岗上发了一阵呆,暗道:「看来只有到了济南以后再说。」仰面望了空中星斗一眼,辩明方向,一展身形疾奔而去。

    ※※※※※※※※※※※※※※※※※※※※※※※※※※※※※※※※※※※※※※

    朝阳正上,放出万道光芒,晨雾霏霏中,奚凤啸已自小径奔上官道。他一脚才踏上官道,正巧一拨飞骑电掣掠过向济南驰去,掀起滚滚尘障空蔽日,迷人眼目,隐隐只见骑上都是黑衣劲装,肩带兵刃伏鞍狂奔。奚凤啸忖道:「这拨人骑凉是玉虎帮匪,形色匆促,显然有急事在身,去向又是济南,追踪良机不可再失。」一提丹田真气,疾如流星追去。

    约莫追出十馀里,只见那拨快骑突离官道迳向右面乱林中小径中驰下,骑势更急,奚凤啸情不自禁紧随着追去。片刻功夫,乱林已尽,遥遥可见一座古刹掩映在苍松翠柏内,骑着距古刹尚远疾收住奔势跃下,驱马四散,放开身形扑向古刹。

    奚凤啸不敢太逼近,收住身法凝望那些骑上,暗中盘算潜入古刹之策,突听脑后传来一声冷笑道:「尊驾好俊的轻功身法。」

    他不禁大惊失色,斜闪了一步,转面望去,只见一个鹑衣百结,足登芒鞋,腰中系着一根似草非草,似滕非滕的带子,乱发垢首,眼中精芒如电的老化子。老化子眼睛骨碌碌的一转,道:「尊驾可知那拨骑上人来历麽?」

    奚凤啸怔得一怔,摇头答道:「在下不知,因在下感觉他们形迹可疑,似有所为,不禁追踪而下以明究竟。」

    老化子怪目一瞪,冷笑道:「尊驾如自知武功不济,最好置身局外,免惹杀身之祸。」话落人出,转眼已远在五六丈外古刹掠去。

    奚凤啸只觉这老化子神情冷傲倔慢,胸中大感气愤,冷哼一声,接踪追出。老化子似发觅奚凤啸迫来,倏然转身横阻,怒道:「怎麽尊驾还不死心,事非关己莫要伸手,尊驾也太狂妄自责了。」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阁下未免太小看在下。」

    老化子目中精芒逼吐,沉声道:「这样说来尊驾谅身负绝学,老化子到要伸量一下。」说着右臂倏如电光石火,一招「迎风拂影」抓出。出手一击,奇奥莫测,劲风猛厉,逼得奚风啸斜退出一步。

    高手过招,端在抢制机先,一招之差必肇致缚手缚脚,老化子抢先一击,占尽先机,掌法绵绵攻出,势如长江大河威势无伦。奚凤啸一招被老化子怪异凌厉奇招迫得退出三丈远近,无法施展一招挽回颓势。老化子眼力真高,却瞧出奚凤啸果是个内外双修,武功上乘人才,因为等闲之辈无法逃出他那奔电快攻三招之外,不禁大感出人意料,掌法也缓得一缓。

    奚凤啸不知眼前的老化子就是江湖宵小见而畏怕的风尘神乞长孙琰,只觉对方盛气凌人,胸中郁怒无可遏阻,竟趁长孙琰掌招略缓之隙还手一击。他这还击一式中竟用出了少林「飞钹撞钟」,武当「五岳朝元」,峨嵋「猕猴摘果」三派精奥奇招,手法更包涵了劈、打、拿、点、擒、拂、戳八诀,出手如电,奇诡莫测。

    风尘神乞长孙琰不禁惊噫一声,以他武林怪杰仓促之间,竟无法忖出招式用来封架拆解,迅疾跃开七尺。奚凤啸认定这化子并非正派人物,更感长孙琰傲态咄咄逼人,一怒出手,见长孙琰飘闪开去,竟如附骨之蛆扑去,闪电三击出手。

    风尘神乞长孙琰目中精芒逼射,大喝道:「好小子,竟得理不让人。」身形一晃,移宫换斗,双掌一招「五丁开山」推出,一股排空狂飚向奚凤啸推去。

    奚凤啸三招落空,不禁一怔,猛感身侧一片排山倒海罡力压体而至,迅疾旋身迎出一掌。轰的一声震天巨响,奚凤啸只感两臂酸麻,胸前气血翻腾,踉跄倒退出七八方始沉桩稳住。风尘神乞长孙琰却借一震之力,身形向古刹射出去,去势如电,转瞬无踪。

    奚凤啸忙运功压抑翻胸的气血,身形如离弦之弩般向古刹扑去。庙墙斑剥蚀落,山门上慈云古寺四个大字已模糊不辩,隐隐可见寺内荒凉圯坍情状。奚凤啸不朝山门内闯入,向一株叁天古木揉身而上,身形缘至树梢,两足一踹,潜龙升天拨起五六丈高下,凌空一翻,身化「鹏搏万里」,星泻丸射向大殿之顶落去。

    他头一遭施展此身法,心中不无惴惴之感,暗中已换了三四口气。两足尚未沾实屋瓦,突感眼前人影疾闪,一股暗劲没撞胸前,忙身形一带,右臂伸出,疾如电光石火飞扣在那人腕脉要穴上。他动作奇快,不待那人出声惊叫,左手两指疾点在死穴上,那人心脉立断气绝而死。

    ※※※※※※※※※※※※※※※※※※※※※※※※※※※※※※※※※※※※※※

    奚凤啸揭开三面屋瓦,以指力戳穿片瓦,独眼就着指孔向下望去。下面正是大殿,殿内佛像残圯,蛛网尘结,荒凉阴暗,大厅中心隐约可见一个黑衣人,形态似为一纤秀少女,背负一支长剑,垂首跌坐着,一动不动。突然,只见她右腕一声,一蓬寒星向外飞射而出。

    寒星打向殿外,宛如泥牛入海,无丝毫声响。须臾,但听厅外响起一声阴侧侧的冷笑,笑声中只见一列三人虚飘飘跨入殿内,中立者是个胡瓜长脸,下颔无须,面目阴森的老者。那老者虚飘飘的走入,说道:「陆姑娘,你那天寒砂固然威力绝伦,但用来对付老朽似嫌不自量力┅┅」话尚未了,突听殿外传入两声闷嚎,老者不禁脸色微微一变。

    玄衣^H小说 http://WWW.Hxiaoshuo.NET/duanpian/1.html少女响起清脆冰寒的冷笑声道:「郭道威,你莫得意过早,千里追踪姑娘,三十六名手下已丧折过半,你还不死心。」

    郭道威仰面发出震天狂笑道:「老夫奉了上官令主之命,巳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能到手,绝无颜面再去见上官令主,那怕只剩下老夫独自一人┅┅」继而又发出一声冷笑道:「其实,陆姑娘只是以诡计伤人,老夫又志在求物,与姑娘无冤无仇,所以不便辣手无情┅┅」

    黑衣少女冷笑道:「别说好听的话,姑娘天寒砂方才又打死你手下两人,血债血还,理应伸手才是,你如此重物伤人,岂不令你手下寒心。」

    郭道威左右两人面色一变,不禁激怒,左侧一人一步迈出,只听郭道威冷笑道:「朱贤弟不可鲁莽,这女娃儿已成瓷中之鳌,看她怎麽逃得出寺外。」

    陆姓少女冷冰冰一笑,仍是跌坐不动,右臂挽向左肩,倏地长剑出鞘,只听龙吟过处,一道青嶙嶙的寒光夺鞘而出,映得殿中景物碧绿森严,冷气砭骨。郭道威三人目中不禁吐出贪婪之色,跃跃欲动,却心有畏惧。敢情陆姓少女手中是一口截金断玉,吹毫可断的神兵利器。

    只听陆姓少女冷笑道:「别以为姑娘身负重伤,不能施展武功,若你不信,不妨就请试试。」

    郭道威佯咳了一声道:「老夫现在要夺姑娘手中碧虹剑,易於探囊取物,但老夫却不能乘人於危。」

    陆姓少女突响起一串银铃笑声道:「别假惺惺啦,你深知姑娘武功并未丧失,只稍指力一捏,足致剑柄上那颗避毒珠粉碎,你如非投鼠忌器,岂能卖此假仁假义。」

    郭道威只觉按奈不下,胸中怒火沸腾,狞笑道:「既如此说,别怨老夫辣手心黑了。」两肘暗点左右两人。一双貌相阴鸷汉子突身形电欺掠出,扑向陆姓少女而去,四掌交错飞攻。

    出招辛辣歹毒,却是攻向人身要害重穴,诡奥难防。郭道威竟出人预料远离陆姓少女走了开去,若无其事般,负手旁观。两人四掌堪近少女,突猛然撤招身形一分,左腕一抖,掣出两根活扣倒须逆刺铜鞭,抖得笔直。「霍霍」啸空,鞭势如一职怒龙搅海向陆姓少女头上砸去。显然他们肉掌不敢轻撄碧虹剑锋芒,只虚攻出手,一俟可趁之机,才全力雷霆猛击。

    陆姓少女右碗一振,只见剑芒流转,飞虹掣电,叮叮两声剑鞭交击音响传出,两人突发出冷哼倒跃而退。就在此一霎那间,殿角两侧暗庑中突掠出十数条人影,迅如电奔向陆姓少女扑去,郭道威亦同时发难,一鹤冲天掠起,头下足上,左进吐出一片排山罡力猛压而下,右手五指却攫夺那口碧虹剑。

    郭道威算准际姓少女出剑未撤,真力衰竭之际猝袭出手,在此瞬间盖世武功也一如常人,寸铁加身亦要丧命,何况全力施为。但殿外突卷入一股暗劲,逼得郭道威等人疾翻了开去,心内极为震翻。一双最先袭向少女的汉子,不但被少女剑芒鞘断铁鞭,腕臂之上划开一条血槽,鲜血涔涔溢出,被殿外卷入一股暗劲撞得身形跌出三四丈外,额青鼻肿,狼狈不堪。

    郭道威面色一变,喝道:「何方朋友伸手向郭某为难?」

    只听殿外传来阴冷语声道:「老龙神越来越狂妄了,竟敢在展某辖境逞凶作案。」

    郭道威一听,就知是何人,面目又是一变,暗道:「展天行为何不在燕京总坛?来此鲁境,莫非亦是图谋陆曼铃碧虹剑上那颗避毒珠,不知他在何处得来风声,难道是陆曼玲情急乞援,展天行也不致於来得这快。」惊疑之际,只见玉虎帮主展天行率着廿馀人走入殿中。

    藏身正面的奚凤啸不禁一怔,原来他瞧出展天行身后紧随着一人,正是自己恨入骨髓的庞镇寰,忖道:「茅焕心疑鬼脸老者乃庞镇寰易容扮装,如果属实,那庞镇寰居心若测,他投在玉虎帮内必有所为,且看他们双雄斗智,鹿死谁手?」这时陆曼玲反而闭目合晴,运功调息起来。

    郭道威一见展天行走入,抱拳一揖含笑道:「展帮主说话未免太武断了吧,贵帮总属北五省十数年,几曾见过上官令主派人至贵属辖境内逞凶作案┅┅」

    展天行道:「眼前事实不就摆明了麽?郭老师须狡词诡辩。」

    郭道威不禁气往上撞,冷笑道:「展帮主,不可为了一个贱婢伤了你我两家和气。」

    展天行暗中一皱眉,只觉茅焕暗中一牵衣袖,不禁灵机一动,哈哈大笑道:「展某不能不过问此事,否则若传扬开去,江湖中当贻笑我展某惧怕上官相,此事须要听听郭老师如何说法再作定夺。」

    庞镇寰低声附耳道:「贵帮主时实不宜明树强敌,长线放远鹞,还怕碧虹剑化龙遁去不成?」

    郭道威听出展天行口气转和,显然心有顾忌,不禁精神一振,抱拳笑道:「郭某奉命志在取剑,别无所求?」

    茅焕立时接道:「帮主,玉虎帮与老龙神一向唇齿相依,忧戚相关,切不可为了不相干的事伤了和气。」

    展天行颔首道:「贤弟,你看着办吧。」

    玉面张良茅焕慢慢走向陆姓少女之前,欠身一揖道:「陆姑娘。」

    只听陆曼玲寒声叱道:「姑娘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阁下无须多费唇舌。」

    自诩智计过人的玉面张良茅焕不禁面上一红,含笑道:「死有泰山鸿毛之别,姑娘不可以身殉剑,剑失犹能壁回,人死岂能复生,请姑娘三思。」

    陆曼玲知展天行本与上官相本是一丘之貉,表面上仁义道德,其实凶残狠辣,犹有过之,冷笑道:「我意已决,无须多言。」

    茅焕长叹一声道:「看来姑娘自有成竹在胸,毋须杞人之忧,唯恐姑娘万有一失,老朽未免愧对故人。」

    陆曼玲心中一动,道:「阁下认识先父麽?」

    茅焕朗笑道:「老朽与令尊乃总角之交,共事一师启蒙,昔年与令尊在琼岛玉案坪对奕一局,耗费三日三夜,其时姑娘还在髫龄,侍酒在旁,大概姑娘已日久淡忘了。」

    陆曼玲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茅叔父,还望看在先父情谊上,鼎力成全。」

    茅焕暗道:「好厉害的丫头。」遂微笑道:」姑娘还是听老朽说话为妙,不可为剑丧身。」

    陆曼玲摇首坚决答道:「不行。」

    茅焕苦笑一声,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欲强人所难。」说着转面注展天行道:「属下不能因私徇情,但望帮主能置身局外。」

    展天行与茅焕心意相通,已知茅焕话中含意,两道冷电精芒逼注在郭道威脸上,沉声道:「郭老师,你志在取剑,但不可伤人,陆姑娘如有毫发损伤,郭老师休想生离鲁境,言尽在此。」话落,大袖一展,率众退出大殿而杳。

    一刹那间,殿内又落入一片如水沉寂,气氛阴森异常。陆曼玲抚剑跌坐不语,面寒如冰。郭道威目光闪烁乱转,显然首鼠两端,他知展天行故作大方,就是自己取得碧虹剑,展天行不劫夺出手,想要离鲁境,无异於难於登天。思维再三,只觉筹不出一个良策,不禁狠一咬牙,暗道:「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展天行未必就能无惧令主寻仇。」目光一瞥手下,打一眼色。

    一个眇目独眼瘦小老者暗暗蹑在陆曼玲身后两丈远近,全身真力蕴聚在两臂十指之上,独目凶光暴炽,矮身欲扑。只见郭道威双掌子胸疾翻,拂推而出,一片如山潜劲猛袭而去。那独目老者一见郭道威出掌,立时激射而出,快如奔弩,十指箕张,出式「飞鹰攫兔」指劲戳向陆曼玲两胁。

    陆曼玲似背后长了眼睛,碧虹剑回腕扫出,一溜寒芒暴涨,竟似脱手驳剑飞出。奚凤啸窥见,不禁暗自赞道:「好剑法。」他尚未曲尽其妙,一瞬不瞬凝视在陆曼玲身上,欲悉这上乘剑学神奥。

    只听独目老者惨叫出声,剑芒透胸而过,激射的身形叭哒坠地,血涌如注。碧虹回撤之际,散立两侧的匪徒纷纷挥刃扑向陆曼玲,那郭道威掌势已逼至陆曼玲。郭道威大喝道:「贱婢心狠手辣,饶你不得。」

    陆曼玲剑势甫撤,无法迎击,知不能幸免,猛一横心,两指欲功力捏碎剑柄上那颗避毒珠,但身形迅徉无伦地仰面倒下,犹存侥幸的念头避过郭道威这雷霆一击。蓦地──一声大喝传来,随着震天巨响,大殿屋面哔啦震开两丈方圆,砖瓦如雨中飞泻一条庞大身影,带着猛厉无形罡气,逼得郭道威功败垂成纷纷倒翻了出去。

    奚凤啸看出这飞泻面下的身影正是寺外所遇的江湖怪杰,风尘神乞长孙琰,不禁暗自惊诧,心说:「怎麽他藏身在我身旁,尚懵若无觉,此人武功高强,不知是何来历,看来亦是图谋碧虹剑而来。」

    长孙琰身形甫一沾地,怒视郭道威喝道:「老化子生平嫉恶如仇,还不束手就死。」

    郭道威一见此人形象,猛忆出此人就是武林宵小,闻名丧胆之风尘神乞长孙琰,不禁心神骇震,知图剑夺珠之念,已成泡影,迅疾转身窜向殿外遁去,其馀匪徒亦纷纷遁窜无踪。长孙琰放声大笑,笑声宏烈,尘落如雨,弥漫扬空。

    陆曼玲已仰身坐起,悠悠叹息道:「长孙师伯,后路艰危将更甚於眼前,岂可得意太过。」

    长孙琰怪目一瞪,道:「你这丫头是倔强如昔,出语顶撞,你几时见过老化子面临强敌时长吁短叹,忧惶不安。」

    陆曼玲道:「侄女怎敢顶撞师伯。」

    长孙琰望了陆曼玲两腿一眼,道:「你可是两腿有伤不能动弹麽?」

    陆曼玲道:「郭道威无耻卑鄙,途中屡施猝袭,因黑夜中无法兼顾,不幸为龙须刺所中,侄女逃来此寺将腿上穴道都封闭住,龙须刺虽然奇毒无比,但有避毒珠能解,可保无虞,然而龙须刺上逆鳞倒钩无法起出,只能以搜宫过穴之法用本身三昧真火逐穴焚毁。」

    老化子大笑道:「高明之极。」

    陆曼玲道:「侄女如此做法另有深意在内,不想为展天行破坏无遗。」

    长孙琰愕然大诧道:「你把我老化子搞得糊涂了,不知是否能说给老化子听听。」

    陆曼玲摇首笑道:「壁缝有耳,事过境迁,不说也罢。「说罢,闭目调息行功。

    长孙琰闻言,目中精芒电射,仰面冷笑道:「屋上那位朋友好下来了。」这话是明点奚凤啸,但久久无半点回音。

    老化子须发怒张,冷气一声,道:「居然敢违忤老化子之命,胆子委实不小。」

    ※※※※※※※※※※※※※※※※※※※※※※※※※※※※※※※※※※※※※※

    蓦闻殿外随风送入一个冰冷的语声道:「须知长江后浪摧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如今武林人才辈出,臭老化子别把话说得太满了。」

    长孙琰不禁脸色一变,厉喝道:「朋友想必身手高绝,何妨现身一见。」他听出语音显然不是奚凤啸。

    老化子为人义薄云天,披肚沥胆,就是性情爆烈如火是他唯一缺点,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冉冉如魅影凌风飘入殿内。蒙面人笑道:「我遵命入殿,老化子有何训诲。」

    老化子怪目一瞪,道:「阁下既说此狂话,老夫子意欲领教。」

    蒙面放声大笑道:「你们两人处境危如垒卵,四面楚歌,朝不保夕,你这老化子尚有此闲情逸致,寻人较量,兄弟不胜钦佩。」

    长孙琰怒道:「谁与你称兄道弟?」

    蒙面人冷笑道:「总不成要我叫你一声前辈,只恐你无此福份。」长孙琰激怒得无名火高三千丈,右掌一式「推波助澜」,呼地直劈过去。掌势方出,蒙面人巳自飘闪了开去,低喝道:「且慢,你我无怨无仇,实犯不着以死相拚,不如以五十招为限,打个小小赌注如何?」

    长孙琰不禁一怔,道:「如何赌注?」

    蒙面人微微一笑道:「说实在话,你我武功相差有限,强也不会强到那里去,你如胜了,兄弟当助二位逃出重围┅┅」长孙琰不禁冷笑出声,张口欲言。

    陆曼玲一直在行功调息,蒙面人之来,似若无闻,突然出声道:「长孙伯父,你听他说下去。」长孙琰鼻中冷哼一声不语。

    蒙面人望了陆曼玲一眼,笑道:「兄弟倘侥幸获胜,姑娘那口碧虹剑暂借兄弟一用,三日后定璧还原赵。」接着又道:「兄弟这是出自善意,恐无兄弟之助,碧虹剑未必能保全。」

    长孙琰冷笑道:「心怀鬼蜮,口蜜腹剑。」

    陆曼玲道:「长孙伯父是否无制胜把握?」

    长孙琰不禁双眉连轩,道:「你这丫头也不相信我老化子了。」

    陆曼玲道:「伯父既有制胜之能,何妨一赌。」长孙琰被陆曼玲拿话一扣,登时哑口无言。

    奚凤啸仍伏身殿顶,他不愿与老化子为敌,老化子激他现身,佯装未闻,蒙面人一现身,只觉这蒙面人体态甚熟,心中大诧。此刻见蒙面人以碧虹剑相赌,陆曼玲用激将之法逼得老化子不能自下台阶,暗惊蒙面人与陆曼玲两人却是心情至工、智计超群之辈,暗道:「我倒要瞧瞧情势如何发展下去。」

    只见蒙面人朗声道:「兄弟所下赌注谅蒙同意麽?」

    长孙琰吃蒙面人又是一激,更是火上浇油,厉喝道:「好。」左掌直劈,右肘横推,步法移宫换位,出手快如电奔。

    蒙面人身形微侧,右掌一招「犀牛望月」,反向老化子来掌扫去,左手两指疾点推来肘骨。长孙琰出招快,换招更快,手法一变,展开步眼,连出五招,攻向部位无一不是要害重穴。只见掌影漫空,劲风强猛,逼起殿内积尘,弥漫如雾,威势骇人。

    蒙面人显然亦是武林名宿,出招之奇,换式之快,较之於长孙琰毫无逊色。两人兔起鹘落,激搏猛烈,四外风生,啸空如雷,棋逢敌手,转眼廿招过去,尚是无分轩轾。蒙面人每至十招,即朗笑道:「承让了。」长孙琰武力虽高,养气功夫却不如蒙面人,只觉气愤欲炸,真力发出不匀。

    蒙面人当可察觉出来,不禁暗暗心喜。片刻,四十招已过去。陆曼玲冷冷出声道:「不用打了。」两人闻言一怔,霍地身形疾分,止手不攻。

    长孙琰转面目露诧容,问道:「尚未分胜负,五十招不到为何喝阻?」

    陆曼玲冷冷答道:「伯父已然输了,还用打麽?气乱则种昏真力不能收发由心,难道伯父硬要明落败着,才算心服口服?」长孙琰只觉陆曼玲之话一点不错,但颜面攸关,怎能服输,双目一瞪,张口欲语。陆曼玲已摇手微笑道:「伯父无须如此,侄女情愿借剑。」

    长孙琰不禁愕然瞪目,思不出这位侄女今日举动为何大异寻常。」

    陆曼玲话落,即右手握住剑柄,左手三指托住剑尖,响起娇笑声道:「我因双足还不能行动自如,阁下请来接剑吧。」

    蒙面人亦感觉陆曼玲举动离奇怪异,不禁踌躇,但不欲示弱,缓步走向前去,口中笑道:「我与姑娘,萍水谋面,怎麽相信得过兄弟?」

    陆曼玲道:「和信与否,自有主宰,接与不接,权在阁下。」

    蒙面人心神一震,道:「倘姑娘捏碎灵珠,兄弟借剑无异废物。」

    陆曼玲道:「阁下只说借剑,并未说出借灵珠,两事不可相提并论。」

    蒙面人藉着说话,思忖如何出手接剑,使陆曼玲不及措手损毁避毒宝珠,一面也想到陆曼玲此举并非善意,暗暗留神提防。果然,陆曼玲心存除却蒙面人之念,因为她瞧出蒙面人似未尽全力,欲俟最后数招才显露真才实学折辱风尘神乞长孙琰。

    她深知长孙琰刚烈,偌大的声望如败在蒙面人之人,无颜再留,必一怒而去,那时自己又坠入孤立无助,是以她施展反宾为主,攻心为武之策,见蒙面人踌躇为难,不禁又娇笑道:「阁下是志在借珠?抑或不敢接剑?」语音温婉,无形中却有咄咄逼人之感。

    长孙琰此时胸中恍然悟出陆曼玲用意,暗暗慨叹道:「后生可畏,这丫头委实不可轻视。」屋上的奚凤啸亦不胜惊骇陆曼玲心计绝伦。

    这时,蒙面人微笑道:「姑娘太轻视兄弟了,兄弟因尚未分胜负,姑娘虽慨然借剑,只怕传扬出去兄弟将蒙失不白之誉,一番善意,适得其反。」他说话时却在陆曼玲身前不及丈外处来回踱步,佯作本志不在碧虹剑,其实是在择一极为有利的方位,猝然出手夺剑。

    忽见蒙面人迅疾无伦一个旋转,道:「既蒙慨赠,兄弟却之不恭了。」话甫落音,两臂错腕抓向陆曼玲手中碧虹剑而去。

    十指方出,突听殿外传来展天行喝道:「庞贤弟不可鲁莽逞强,蜂虫有毒,慎防暗算。」蒙面人如中蛇蝎,倏地仰面斜翻开去。

    只见展天行率着玉面张良茅焕等十数人疾掠而入,一见长孙琰,展天行堆着满脸笑容,抱拳一拱道:「原来长孙大侠在此处?长孙大侠近来可好?」

    长孙琰寒着一张脸道:「老化子睡够吃饱,无病无灾,不敢劳问。」

    展天行微微一笑,转面目注蒙面人,道:「庞镇寰老弟请看老朽薄面,莫使老朽为难,让陆姑娘安然离去吧?」

    奚凤啸觑望蒙面人身材竟是越瞧越神似庞镇寰,暗惊道:「茅焕猜测不错,庞镇寰心怀叵测,鬼脸老者无疑是他易容乔扮。」

    只见蒙面人道:「兄弟并不姓庞,更非庞镇寰,展帮主认错人了。」语音冷森如冰。

    展天行不禁一呆,惊疑地望了玉面张良茅焕一眼。茅焕装作未见,迅疾地移开目光,面色平淡无惊。展天行只得强咳一声,道:「展某冒昧,失礼已极,阁下何妨一露庐山真面目,容展某瞻仰。」

    蒙面人断然厉声道:「不行。」展天行不禁面色一变,忽见殿外飘然走入一双人影,正是庞镇寰与一神态骠悍,浓眉大眼,英气奕奕的少年。情势急转,令展云行愕然失措。

    蒙面人冷笑道:「庞镇寰不是来了麽?兄弟并非是他足无疑的了。」庞镇寰望了蒙面人一眼,目泛怒光,趋向展天行之前附耳密语数句。

    展天行不禁面色猛变,道:「老龙神怎敢如此。」说着用手一招,率众身迈向殿外而去。

    蒙面人哈哈朗声大笑道:「兄弟也不愿借剑了,祝二位一路平安。」身形倏地拨起,向殿顶破孔冲出疾杳。风尘神乞长孙琰不禁随着蒙面人穿空站定殿顶,只见蒙面人身如流星曳电远在数十丈外,惊此人身法奇快。

    突然,不远忽冒起一条身影,奔空追向蒙面人而去,正是在寺外与自己一言不合出手拚搏的奚凤啸。老化子目送两条身影先后消失后,不禁叹息出声,只觉蒙面人举动迹近玄虚怪异,而奚凤啸亦是迥异导演,不可理解,是友是敌,迄今难分。

    只听陆曼玲娇声呼道:「长孙伯父。」

    长孙琰应了一声,一跃而下,只见陆曼玲已盈盈立起,覆面乌巾始终未曾揭露,仅露出一双剪水双眸,晶莹清澈,彷佛甚美,不禁慨叹道:「老化子无此定力,在危机四迫之中,尚能运功疗伤,一面运用机智却敌,真是后生可畏,老朽老矣。」

    陆曼玲暗中秀眉一皱,娇笑道:「伯父别说好听的话啦,你老人家不曾听得老龙神上官相也赶来了麽?前路艰危可知。」

    长孙琰道:「你不在琼岛侍奉令堂来此中原惹起是非杀劫则甚?」

    陆曼玲笑道:「侄女即是不离开琼岛,他们就不会寻来麽?」

    长孙琰不禁哑口无言,暗道:「老化子与这位侄女几乎十年不见,如今她习成一身绝艺,机智多谋,而且举动诡秘,化子倒要瞧瞧这丫头此来中原耍的什麽花样?」

    长孙琰道:「前往何处?」

    陆曼玲道:「伯父随定侄女错不了。」说着人已向殿外走去,风尘神乞长孙琰摇摇首疾弃随而去。

    ※※※※※※※※※※※※※※※※※※※※※※※※※※※※※※※※※※※※※※

    晚霞绚烂,将本来多彩多姿的济南大明湖又平添了几分艳丽。济南在周代为齐国之地,秦代为齐都之地,汉初设济南郡,三国时屑魏,晋置济南郡,隋初废济南郡嗣即为齐部,唐称齐州,后改临淄郡,宋改为府,元置济南路,明后济南府,有清一代因之。

    鹊华二山巍峨城北,冈岭相连,隐隐若长堤,城南则干佛山高时,环其三方,是以济南全城地形凹下,成一盆地,缘城诸水,皆由南山下注,而为北面之山冈所束,流路缩狭,因之随地涌出,有七十二泉之胜,其中以约突泉为冠。

    诸泉汇为大明湖,在城内西北隅,环周十二里,碧流环回,水木明瑟,冬冷冰天,夏挹荷浪,秋容芦雪,春色扬烟,对湖千佛山,奇伟深秀,梵宇屡次,苍松翠柏,远望如画屏。千佛山后傍山靠溪一条柳荫小径上隐现出一个黑衣蒙面人疾奔如电向一所大庄院而去。庄院之前,古木叁天,枝柯交接,匝荫十亩,身临此境,暑气全消,清风徐来。

    蒙面人回面冷笑一声,身形一闪倏然隐去。片刻,柳荫小径中现出奚凤啸,身法如行云流水走去,他似知蒙面人必落在巨宅中,但他目睹蒙面人武功之高,令他有所踌躇,心内不住盘算进宅之策,只觉无计可施。突然,耳闻一个少女语声传来道:「奚少侠。」莺声沥沥,甜脆悦耳。

    奚凤啸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貌美翠衣少女俏生生立在溪畔一棵垂柳之下,他先尚未认得真切,俟他瞥明是何人后,不禁出声诧道:「春梅姑娘,你怎麽在此?」

    春梅嫣然一笑,乳燕穿林掠在奚凤啸身前,星眸注视了一眼,轻摇螓首道:「婢子一路暗随少侠甚久了,但少侠易容甚真,一直不敢冒叫,及觉体态步法除了少侠外并无其他人,忍不住出声呼唤,果然是奚少侠。」

    奚凤啸诧道:「你暗随在下多久?」

    春梅道:「就是少侠故弄玄虚,将齐绍鸿的首级以无形天罡指力使之悬空,婢子正在酒楼上。」

    奚凤啸愕然诧道:「之后情形你都目击无疑麽?」春梅含笑点点头。

    奚凤啸又道:「那麽施展铁蝙蝠夺去避火珠之人,姑娘必然目击?」

    春梅摇首道:「这人身法太快,婢子无法追及。」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何姑娘也来了麽?」

    春梅闻言不禁玉容惨淡,黯然一笑道:「此处非淡话这所,少侠可否与婢子泛舟湖中一叙,我家小姐有紧要之事重托,小姐说少侠谦谦君子,一诺千金,可资信赖。」

    奚凤啸见春梅神色,不禁心中一惊,必是何湘君又遭困厄,忙道:「何姑娘有事吩咐,在下焉敢不遵。」说时不禁望了巨宅一眼。

    春梅道:「小姐之事似与黑衣蒙面人有关,少侠终须与他碰面,无须亟亟。」说着身形一动,朝干佛山奔去。奚凤啸满腹惊疑随春梅之后掠上千佛山。

    碧波笼月,远山含烟,大明湖又是一番景色,令人心醉神迷。岸柳婆娑外停有十数艘游艇,航艇清洁精雅,与秦淮河游船相彷佛,所制酒菜极为可口,摇船均为十**岁船娘,其中不乏秀丽,虽是布衣裙褂,却也楚楚可人。

    船娘见奚凤啸春梅走来,一拥而上,奚凤啸随意挑了一艘登上。其时湖风习习,四处飘香,游目四望,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濯魄心,如登仙境。船娘送上六味小菜及一壶自酿美酒,轻声笑道:「这酒是金钱泉水所酿,其醇如胶,多饮只微薰而不酩酊,老爷太太请放心饮用。」说着一福退下,走在船头长篙点水缓缓驶离湖岸,橹桨伊哑如吟。春梅闻得老爷太太,不由娇羞满面,低啐了声。

    奚凤啸似若无闻,握起酒壶,满满地斟了两杯,笑语劝用。春梅聪明伶俐,知奚凤啸腹中饥饿,暂不提正事。俟两人用至半饱时,才凄怨出声长叹道:「我家小姐已受暗算,似是一种无名奇毒所害,现四肢疲软乏力,困居燕京旅邸,婢子奉命谋取避毒珠,如遇少侠即恳少侠相助。」

    奚凤啸不禁大惊道:「小姐受了何人暗算?」

    春梅凄然一笑道:「不知,小姐推测出是太极双环刘文杰、龙泉驿的黑衣蒙面老贼其中一人,眼前少侠追踪之人与蒙面老贼似大有关系。」

    奚凤啸点点头道:「在下追踪这人原因在此,那避毒珠是否就是在陆曼玲那口碧虹剑柄上?」

    春梅道:「正是,陆曼玲武功已臻化境,又得风尘神乞长孙琰之助,婢子武功微薄,不愿轻举妄动,展天行上官相等人又志在必得,终须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何况这黑衣蒙面人施出欲擒故纵之策,用意至为阴谲┅┅」

    奚凤啸道:「姑娘是说从黑衣蒙面人身上定可找出陆曼玲下落,但依在下看来,陆曼玲也是心计至工,她未必就不知道黑衣蒙面人心意。」

    春梅娇笑道:「鹬蚌相争,才可渔翁得利。少侠睿智无匹,见机行事,毋须婢子多言。」说着,忽伸纤手指向湖心远处,接道:「婢子所料不差,陆曼玲不是也来了麽?」

    奚凤啸不禁一怔,循着手指望去,只见一支画航飘浮驶来,首尾各挑起一支流苏宫灯,红焰映射朦胧如步。帷幕半卷,隐约可见陆曼玲与风尘神乞长孙琰相对而坐,老化子正举碗豪饮,两腋风生,陆曼玲仍然玄巾蒙面装扮。席旁侍立着四个捧剑女婢,船首分站着一双彪形大汉,两目精芒如电,分明身负内家绝学。

    奚凤啸暗暗称异,忖道:「看来春梅已预知陆曼玲的行踪,他同行似并非一人。」不禁目露疑容道:「姑娘此来仅你独自一人麽?」

    春梅道:「还有崔星五大侠。」

    奚凤啸长长哦了一声,继又问道:「那麽你小姐有何人侍奉,丢下她孤伶伶一人,恐怕┅┅」

    春梅见奚凤啸神情忧急关切,忙道:「少侠放心,小姐在京自有人侍奉,何况铁面锺馗杜长龄亦已赶奔燕京而去。」

    蓦地,湖畔冲起一道旗花,夜空中顿现流射红焰,映出夺目异彩。陆曼玲所乘那支画舫顿时落篙拴住湖心,船首一个彪形大汉长身一跃翻落在船尾,双掌交叉护在胸前,炯炯目光凝向那旗花放出之处。四个女婢疾然旋身,面向外立,剑尖斜挑凝式「笑指天南」,这是内家剑学一式绝招,源出於武当,春梅看得真切,只觉心头微震。

    陆曼玲与长孙琰仍若无事般,身形坐着未稍移动,春梅悄命船娘将乘舟不可靠得陆曼玲画航太近,船娘几曾见过这等怪事,不由惊得小鹿撞胸,怦怦直跳。只见三条快舟,鱼贯衔随,疾行似箭般,向陆曼玲所乘画舫而去。

    为首一舟船首站立着青衣少年,年约廿三四岁,玉面朱唇,双目精芒炯炯,含蕴着冷森气味。其馀两舟载着十六个锦衣武士,在月色这下分外壮观雄伟。青衣少年含笑朗声道:「陆姑娘真是信人,在下为事所误,来旦一步,望乞海涵是幸。」炯然目光注视那艘画舫上。

    但听风送陆曼玲语声道:「尊驾函中之言如是实在,不妨过舟一叙。」

    青衣少年微现踌躇之色,但立即朗声笑道:「在下约请仅限姑娘一人,此事非但关系姑娘生死,而且影响整个武林,姑娘如相信得在下,请撤除从人,在下自当过舟一谈。」

    陆曼玲道:「我舟中之人均是忠诚不二,决无外泄之虞,尊驾故作神秘,心怀诡诈,我怎能相信尊驾是个谦谦君子,何况我犹未知道尊驾真实来历┅┅」

    青衣少年突然仰面发出清澈长笑道:「久闻姑娘机智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差,但姑娘疏忽了一点,在下处心积虑数月,周署万全,姑娘寥寥八人,实逃不出在下严密伏桩,天罗地网之下,奉劝姑娘,还是俯首认输为上。」

    陆曼玲冷笑道:「我与尊驾有何怨仇,值得尊驾处心积虑图谋於我?」

    青衣少年哈哈朗笑道:「在下说过,兹事体大,足以影响整个武林,不便明言相告,但一俟姑娘为寒舍上宾时,自然明白。」

    陆曼玲冷冷笑道:「只怕今晚尊驾意愿如同梦幻泡影,弄巧成拙了。」

    青衣少年道:「姑娘不过倚仗长孙老乞儿,误认有恃无恐,不是在下故作狂妄,老乞儿自身难保,未必护得住姑娘。」风尘神乞长孙琰闻言不由气往上撞,霍地立起。

    陆曼玲微一摇手,示意老化子不宜轻举妄动,暗道:「侄女不知他已处心积虑,一时托大前来应约,他虽未必困得住侄女,但恶战难免,伯父还怕没有舒展筋骨的机会麽?」长孙琰怒哼一声,幸幸然又坐了下来。

    又听陆曼玲道:「尊驾无非欲夺取我那口碧虹剑,此乃身外之物,有何可珍,尊驾实用不着这等铺排,只消派一介之使明言相借,立即慨允交出。」

    青衣少年不禁一怔,道:「在下不信姑娘之言?」

    陆曼玲冷笑道:「我一言九鼎,决无更易,不像你们须眉男子,口蜜腹剑,什麽无耻之行,都做得出来。」

    青衣少年闻言不由玉面一红,目中泛出一抹狠毒杀机,口中却朗声大笑道:「如此说来,在下可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用手一指舟为首锦衣武士,低语了数句。

    那锦衣武士立时身形一振,拨空而起,身法美妙两臂一张,盘旋飘落湖面,施展燕子三抄水身法,几个起落,已沾上陆曼玲所乘船首。立着船首的彪形大汉忽绽出一声春雷似大喝道:「跪行进入。」那锦衣武士闻得喝声,只觉心神猛震,不由脸色大变,狞笑一笑,昂然直入。

    彪形大汉斜闪一步,身躯迅疾无伦的一个旋转,右手两指飞点锦衣武士脉门要穴。这─式是昆仑不传之秘「旋风摘斗」,奇奥不则,令人难以防卫,指式迅如雷奔,锦衣武士若被他点上,必然当场毙命无疑。指力如割,堪堪点上锦衣武士脉门,锦衣武士心神凛骇之下却临危不乱,身形突往前栽化为「风沾扬花」,右肘横撞对方两指,左掌暗运重手法猛推向彪形大汉小腹「气海」重穴。

    身形变化奇诡,出手部位攻其必救,彪形大汉暗惊这青衣少年手下俱都是如此武功高强,今宵之势谅凶多吉少,不禁深深忧虑,忙倒踩七星步疾闪而开。他一退又进,展开掌贰,叠涌如潮向锦衣武士猛攻而去。锦衣武士亦抢攻出於,迅如雷电,展开一场生死拚搏。

    青衣少年似胸有成竹,嘴角含着一丝耐人寻味的谲笑,两道炯炯眼神竟不向陆曼玲舟上望一眼,却凝注在奚凤啸舟上。突然,青衣少年嘴唇略动,右侧梭形小舟向奚凤啸座舟驶去,须臾靠近,一个锦衣武士沉声喝道:「两位如非陆曼玲之友,请即离去,免受无妄之灾。」

    奚凤啸冷笑道:「在下泛舟游湖,又不干官府例禁,你们江湖人物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在此有王法之处,竟公然寻仇凶杀,哼,你认得在下是谁麽?」

    锦衣武士闻言不禁─怔,真摸不出奚凤啸底细,奚凤啸除了面目森冷之外,气度雍容,满口京腔,神似一介贵胃,那女的端庄秀丽,不显轻佻,大家风范,暗道:「这一男一女八成是王侯子弟,官宦千金,我等武林人物实犯不着招惹官府。」心念一定,右手略摆,疾转船首如箭驶向青衣少年之前低语了数句。

    青衣少年微皱历不语,目光移向陆曼玲舟中。突然,彪形大汉一掌击中锦衣武士胸脯,轰的一声如中败革。这一掌之力,何止五百斤,彪形大汉只觉虎口欲裂,震得倒退了两步。锦衣武士身形一晃,不退反进,双掌快如风攻出九招,辛辣已极。

    彪形大汉先机尽失,被锦衣武士疾快凌厉的招式逼得一连后退至舷上,哎哟一声,失足坠下湖中。舱中疾掠出一双女婢,厉叱出声,两支长剑寒光电奔向锦衣卫而去。锦衣武士鼻中冷哼一声,抡掌迎攻。他掌式愈攻愈快,宛若疾风骤雨,双剑却越来越慢,剑锋所指,竟似朝无数不同方位刺来,非但将锦衣武士凌厉掌式逼得荡了开去,而且身形连连闪避。

    锦衣武士虽然练有混元气功,不畏刀剑,似也有气功练不到的单门,只觉一双长剑攻来,均是攻至自身混元真气不能护住的要害重穴,不禁骇然色变,豆大冷汗涔涔冒出滚下,青衣少年亦为之目露惊愕之容。奚凤啸与春梅目不转瞬,也注视着双方攻守拚搏。

    忽然奚凤啸向春梅低声道:「那锦衣武士虽有一身横练,一双女婢剑势却毫厘不爽攻向他练不到之气门罩穴,所以锦衣武士显得手脚忙乱,闪避无方。」

    春梅道:「这一点婢子也瞧出来啦,显然她们知道锦衣武士武功来历。」

    奚凤啸摇首道:「这是陆曼玲密语传声指点。」

    春梅尚是不信,目光凝向陆曼玲身上,只见陆曼玲嘴唇微动,那蒙面纱巾已然揭上,露出瑶鼻下面半张美好的轮廓。此时已深信奚凤啸眼力锐利,言之不虚,不禁面露忧容,道:「陆曼玲武功如此之高,避毒珠恐不能顺利到手。」

    奚凤啸忽见站在船首的船娘偷偷别过面来,眸中现出一抹异光。虽然一瞥即隐,奚凤啸却瞧在眼中,不禁心中一动,暗伸两指,虚点了船娘身后「神堂」穴道一指。船娘只觉背后一冷,神智渐渐不清,身形虽然不倒,目中景物一片模糊。

    奚凤啸不动声色笑道:「天下事无一蹴即成之理,姑娘暂释忧念,你我见机行事。」

    春梅摇首凄然一笑道:「只怕小姐不能等待,因循误事,婢子纵然粉身碎骨,莫赎其咎,少侠不能俟隙出手劫夺麽?」

    奚凤啸闻言只觉心神一震,知报恩之念不禁油然泛起,点点头道:「在下当不辞万难,犯险一时,且俟片刻如何?」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